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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磺的味道混着火药未燃尽的硝烟,刺得人鼻腔发麻。

更刺人的,是那两个男人脸上虚伪的笑意。

——一个想借着交易瓮中捉鳖,一个欲凭着火药釜底抽薪。

这场买卖,本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互相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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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马蹄声密集如雷。

“狼途”率领的回鹘精锐骑兵如同黑色的铁流,在惨白的月光下直冲向落鹰峡谷口。

马蹄踏碎夜露,呼啸的号角声撕破寂静,带着草原狼群般的凶悍。

峡谷两侧,崖壁的阴影里暗流涌动。一品堂的高手们屏息凝神,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更深处,百名锁魂卫如同石雕般静立,只等那一声骨笛令下,便要化作索命的修罗。

可我的视线,死死钉在狼途身后那些骑兵的马背上。

麻布包裹。密密麻麻,鼓鼓囊囊。

黄色的硫磺粉末正从粗劣的缝线处簌簌外溢,混着雨水,在泥地上晕开一片片不祥的渍痕。那股子辛辣呛鼻的味道,隔着老远就直冲天灵盖。

内心oS:好家伙!这位恐怖分子头子业务范围挺广啊?不仅兼职绑匪,还跨界搞起军火走私了?带这么多硫磺烟硝来“验货”,你是真心想交易,还是打算直接把这峡谷连同买家一起送上天?果然,跟恐怖分子谈契约精神,就跟饿狼商量吃素一样——纯属想多了!

狼途翻身下马的动作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粗犷力道,溅起一片泥水。

他如鸷鸟般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视着四周地形,手始终按在腰间那柄弧度狰狞的弯刀上。他身后那五十余名回鹘勇士,虽人数不多,却个个煞气盈身,眼神凶悍如择人而噬的野兽。这些人迅速散开,占据有利地形,弓箭手上高坡,刀斧手护两翼,阵型严密迅捷,显然是久经厮杀的精锐。

高坡上。

李清帆勒马而立,宝蓝色的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腰间那枚森白的骨笛上,并未吹响。

他在等。

等猎物彻底踏入陷阱中心,等那最松懈的一刹那。

笑面伶官隐在更深的暗影里,怀中那面琵琶的弦绷得极紧,指尖虚按,只待令下,那催魂夺魄的音杀之术便会倾泻而出。

狼途缓步走向菩提树下那具“我的尸体”。他的右手始终按着刀柄,左手却握着一个黄铜火折子——那玩意儿离他腰间鼓囊囊的火药包,只有不到三寸距离。

一个随时准备同归于尽的疯子。

他蹲下身,毫不客气地用粗糙的手指捏住“尸体”的下颌,左右翻看,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骨头。甚至抽出匕首,用刀尖极轻地刮过那尸体的面颊皮肤。

雨水冲刷着“尸体”的脸。

光洁如初。没有脱妆,没有破绽。

狼途又掀开眼皮查看瞳孔,捏了捏手指关节的僵硬程度,最后,竟俯身凑近,深深嗅了嗅尸体散发出的、经过特殊处理的气味。

足足一刻钟。

他才缓缓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满意与残忍的阴冷笑意:“不错,确实是李清露。” 他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这个女子,曾在河西走廊,截断我部三条最重要的私盐与皮货商路,让我们整整一个冬天差点饿死在沙漠里。”

他顿了顿,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饰:“本汗,这就兑现承诺——五百精锐武士,外加……替太子殿下,清理掉几个总是碍眼、喜欢多嘴的边境守将‘证人’。”

李清帆面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狼途首领,果然信人。那么,这具尸体……”

“带走!” 狼途猛地挥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草原首领的蛮横,“挂到沙洲城门楼最高处!让所有过往的商队、西边的部落都看清楚——敢与我回鹘为敌,哪怕你是皇室,下场也是如此!”

内心oS:我靠!还要搞尸体展览?!这老狼的报复心和中二病都晚期了吧!幸亏老娘跑得快,不然现在真成沙洲城门楼上的“年度恐怖艺术展”主角了,还是永久展出的那种!丢人丢到丝绸之路全沿线!

两名魁梧的回鹘勇士上前,抬起那具“尸体”,转身准备退回己方阵中。

按照约定,接下来,狼途该交出那五百“精锐武士”的控制权。

空气里的硫磺味似乎更浓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跟着那具“尸体”移动的刹那——

“咻——!!!”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撕裂夜空!

不是骨笛,是一支拖曳着惨白刺目光尾的信号火箭,从狼途手中猛地冲天而起!那光芒太过耀眼,瞬间将峡谷这一隅照得如同白昼,刺得人眼睛生疼,本能地闭目偏头。

就是现在!

“动手!” 狼途的狂笑与怒吼同时炸响,“西夏太子!你真当本汗是三岁孩童,看不出你这峡谷里藏了多少魑魅魍魉?!想设伏生擒本汗?做梦!”

“长公主已死!本汗再擒了你这个西夏太子,何愁你西夏朝廷不低头臣服!儿郎们——点火!”

他话音未落——

“呼啦!”

周围密林中,竟同时冲出数十名早已埋伏好的回鹘死士!他们手中高举熊熊燃烧的火把,狂吼着将一个个鼓胀的皮囊狠狠砸向地面、砸向锁魂卫藏身的阴影!

“噗——!”

皮囊破裂的闷响接连不断。

刺鼻到极致的硫磺混合着黑色烟硝的粉末,如同黄色的沙暴,瞬间在雨中弥漫、飞扬!

火星溅落。

“轰——!!!”

一片,两片,十片……冲天火光猛地窜起!硫磺遇火即燃,烟硝助长火势,橘红色的火焰夹杂着滚滚黑烟,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疯狂吞噬着峡谷口的空间,将双方人马连同那棵巨大的菩提树都笼罩在灼热的光亮与致命的烟雾之中!

“不好!是硫磺烟硝火攻!所有人后退!掩住口鼻!” 笑面伶官那张永远带笑的面具脸第一次彻底扭曲,凄厉的尖叫声在爆炸与燃烧的轰鸣中显得异常诡异。

“锁魂卫!结阵!迎敌!” 他试图嘶声指挥。

百名黑衣锁魂卫如潮水般从阴影中涌出,刀光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冰冷与炽热交织的寒芒。

狼途见状,狂笑更甚,手中弯刀一挥:“儿郎们!按五行方位,围死他们!金位压西,木位锁东,火位焚南,水位困北,土位镇中——给我绞杀!”

回鹘勇士齐声应和,身形闪动,竟真的依言迅速变阵,隐隐形成一个将太子一行人困在核心的杀局!

内心oS:卧槽!五行阵法?!这恐怖分子头子还是个文化人?玩火攻还带阵法辅助?硫磺烟硝加五行围杀,你这是要搞全方位无死角豪华送葬套餐啊!

然而——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些黑衣锁魂卫冲入火光燃烧范围的瞬间,异变陡生!

“吼——!”

凄厉非人的嘶吼声,如同困兽濒死的哀嚎,骤然从锁魂卫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们眼中,那原本麻木死寂的瞳孔,瞬间被一种狂乱、暴虐、完全失去理智的血红色光芒充斥!

动作僵硬了一瞬,随即变得疯狂而毫无章法。

一名锁魂卫猛地转身,手中长刀不是劈向敌人,而是狠狠砍向了身旁刚刚还并肩而立的同袍!

“噗嗤!” 鲜血在火光下飙射而出,泼洒在燃烧的硫磺粉末上,发出“滋滋”的怪响。

另一名锁魂卫双目赤红如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竟完全不顾前方回鹘战士的刀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野兽,直扑向正在试图控制局面的笑面伶官!

“不好!” 笑面伶官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是强光!锁魂蛊被强光刺激,失控了!”

他手中骨笛吹出的音律越发急促尖锐,试图重新建立控制,但收效甚微。大部分锁魂卫已经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不分敌我,疯狂攻击视线内的一切活物!

战场,瞬间变成了最混乱、最血腥的修罗场。

失控的锁魂卫、结阵的回鹘勇士、试图维持阵型的一品堂杀手……三组人马绞杀在一起,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火焰燃烧声、骨笛尖啸声混杂成一片地狱交响曲。

“哈哈哈!西夏太子!” 狼途在混乱中放声狂笑,手中弯刀格开一名一品堂杀手的偷袭,眼中尽是得意与狠辣,“你们西夏皇室锤炼的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果然有致命弱点!火光,就是它们的催命符!本汗的探子,早就把你们这秘密摸得一清二楚!”

他一边说,一边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却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另一只手飞快地晃燃了火折子!

“今日,本汗就送你和你的这些怪物,一起上路!”

那油纸包鼓胀,引信很短。

是火药!威力足以将这一小片区域彻底炸上天的烈性火药!

内心oS:我靠!这疯子真要同归于尽?!这爆炸范围……我这棵宝贝菩提树也在杀伤半径内啊!二大爷!风紧扯呼!

我抓着旁边还在啧啧称奇看戏的骆亲王,就准备施展轻功开溜。

电光火石间——

一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我混乱的脑海:

云纹磐石钥!

那枚打开佛窟的第一道关键钥匙,还在李清帆手里!要是这炸药一响,他人没了,钥匙炸飞了,或者干脆炸毁了……我去哪儿找第二把?杨康还在佛窟等着(作死)呢!

不行!

钥匙不能丢!至少……不能现在丢!

就在狼途手中的火折子即将触碰到火药包引信的刹那——

菩提树冠中,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又如暗夜鬼魅,毫无征兆地疾掠而下!

速度太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和几片被劲风带落的湿漉树叶。

“砰!”

我凌空一脚,精准狠辣,狠狠踢在狼途持着火药包的右手手腕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

“啊!” 狼途痛吼一声,火药包脱手飞出,落在远处的泥水里。

他反应极快,左手弯刀顺势反撩,刀光如匹练,直削我脖颈!

我拧身险险避过,刀锋擦着我的左臂衣袖掠过——

“嘶啦——!”

布料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周遭的喊杀与燃烧声中,竟异常清晰。

左臂一凉。

半截袖子被齐肩削断,飘飘荡荡落下。裸露出的手臂皮肤,被刀锋余势划开一道细长的血痕,鲜血立刻沁了出来。

而我此刻,根本顾不上这点皮肉伤。

趁狼途中门大开,我落地瞬间拧腰发力,一掌狠狠拍向他因剧痛而失守的右侧肩胛!

“嘭!”

闷响声中,狼途魁梧的身躯被掌力震得踉跄后退数步,一口鲜血喷出。

他猛地抬头,看到我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混杂着惊骇、难以置信和暴怒:“你……你没死?!那尸体……”

“你祖宗我才没那么容易死!” 我啐了一口,压下喉间翻涌的气血(刚才那掌用了全力),转头冲着高坡上似乎有些怔然的李清帆厉喝,“李清帆!你我之间的烂账回头再算!但现在,狼途这老狗必须死!他手里还握着五行阵法的阵眼令旗!看见他腰间那面黑色小旗没有?毁了它,回鹘这乌龟阵就不攻自乱!”

话音未落,我已再度猱身扑上,攻势如疾风暴雨,缠住受伤的狼途,不给他任何喘息或再掏火药的机会。

高坡上。

李清帆的目光,在我掠下、踢飞火药、袖裂、受伤、反击、喝骂的整个过程中,始终沉静得可怕。

直到我喊出那句话。

他的视线,极其迅速、又极其深刻地,在我左臂上一掠而过。

那里,衣袖破碎,一道血痕蜿蜒。而在血痕上方,小臂内侧,一点殷红如朱砂、鲜艳欲滴的印记,正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跳跃的火光之下。

守宫砂。

在混乱、血腥、火光冲天的战场上,在那沾了血污和泥渍的象牙色肌肤上,这一点红,红得惊心,红得刺目。

他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幽深的眸底,有什么极暗、极沉的东西,缓缓漾开,又被更深的旋涡压下。

时间仿佛只停滞了一瞬。

下一刻,他修长的手指猛地扣紧了腰间骨笛。

“按她说的方位——破阵!”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冷硬。

一品堂的杀手们虽惊疑,但令行禁止。数道身影如鬼魅般扑向我刚才所指的方位——五行阵的薄弱衔接点。

“先断东位木生火之势!”

“再破西位金气,反克其木!”

我的喝声在战场上快速指引。对于五行生克,我或许不算绝顶大师,但对付这种草原部落学了个皮毛的简化战阵,戳破其纸老虎的本质,足够了。

李清帆指挥的人马精准执行。

效果立竿见影!

回鹘勇士赖以困敌的五行阵,几个关键节点被同时猛攻,运转瞬间滞涩,阵型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缺口!

“就是现在!” 李清帆眼中寒光爆射,手中骨笛终于吹响——不再是试图控制所有锁魂卫,而是集中音律,强行引导部分尚未完全失控的锁魂卫,配合一品堂高手,朝着阵型缺口猛冲!

内外夹击,阵法立破!

回鹘精锐失去了阵型依仗,在失控锁魂卫的疯狂攻击和一品堂杀手的精准剿杀下,顿时如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狼途目眦欲裂,想要重整旗鼓,却被我死死缠住,身上又添了数道伤口。最终,被一名一品堂杀手从背后偷袭,一刀贯胸!

他轰然倒地,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咯咯”作响,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有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身下混合着硫磺与血水的泥泞。

厮杀声渐渐低落。

燃烧的硫磺火堆也被幸存的侍卫奋力扑灭,只剩缕缕青烟和刺鼻的焦臭。

满地狼藉,尸体横陈,鲜血将这一片土地都染成了暗红色。

我喘着粗气,站在一片血泊中央,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火辣辣地疼。

扯下一截还算完好的袖子,胡乱想扎住伤口。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不容挣脱。

是李清帆。

他不知道何时已走到我身侧,身上宝蓝色的衣袍也沾染了血迹和烟尘,却不见太多狼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着眼,看着我的伤口。

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拔掉塞子,然后将里面淡黄色的药粉,近乎粗暴地、一股脑全倒在了我手臂的伤口上。

“嘶——!” 药粉蛰入伤口的刺痛让我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头顶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出的低笑。

我疼得龇牙咧嘴地抬头瞪他。

正撞上他垂落的目光。

那目光很深,像是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从我因疼痛而颤抖的手臂,扫过那道血痕,最后,在那点殷红的守宫砂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短暂到像是错觉。

然后,他松开了手,后退半步,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疏离感的姿态。

“没想到,”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皇妹竟还精通五行生克,阵法之道。”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似有深意:

“倒是让为兄……刮目相看。”

内心oS:刮目相看?我看你是看到我的剩余利用价值,股票涨停了吧?刚才那眼神几个意思?打量橱窗里的商品呢?

我扯了扯嘴角,忍住疼痛,也学着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痞痞地回敬:“长兄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话刚落——

“刷!刷!刷!”

数道身影瞬间逼近,刀剑的寒光将我团团围住!

笑面伶官擦去嘴角方才被失控锁魂卫袭击时震出的血迹,那张笑脸面具在烟熏火燎下更显诡异,声音冰冷如铁:“罪人李清露!私逃囚禁,又涉入此等厮杀,形迹可疑!属下请命,立即将其拿下,严加审问!”

其他幸存的一品堂侍卫也纷纷刀剑出鞘,锋刃直指我的要害,眼神警惕而充满敌意。

骆亲王不知何时已从树上溜达了下来,手里居然又摸出了一把不知道藏哪儿的瓜子,正慢悠悠地嗑着。但他那双总带着醉意的眼睛,此刻却精光微闪,脚下不丁不八地站着,摆出了随时可以出手的姿势,一副“你们打我看戏,但动我侄女得先问过我”的架势。

我眼神一厉,顺手从地上抄起一根不知谁掉落的铁棍,横在身前,内力暗涌。

内心oS:完犊子!果然要卸磨杀驴!刚才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救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王八蛋!二大爷,准备拼命了!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然而,李清帆却沉默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这一次,不再是看伤口,也不是看那点朱砂,而是用一种极其复杂、深沉难辨的眼神,将我整个人——从沾满血污泥渍的脸,到破碎的囚衣,到紧握铁棍的手,再到那双瞪着他的、满是戒备和不忿的眼睛——缓缓地、仔细地看了一遍。

时间在血腥的空气中缓慢流淌。

终于。

他缓缓抬起了手,做了一个“收起兵器”的手势。

“退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殿下?!” 笑面伶官惊愕抬头。

“孤说,”李清帆的目光扫过众人,每个字都清晰冰冷,“退下。”

围住我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缓缓收回了刀剑,但眼神中的警惕未消。

李清帆却没有再看他们。

他上前一步,竟对着我,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皇室礼节。

“方才形势危急,多谢皇妹……出手相助。”

他直起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视着我,里面翻涌着我一时看不透的情绪,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商议”的口吻:

“皇妹深藏不露,孤之前……确是低估了。既然皇妹方才肯不计前嫌出手,想必,也不愿真的见孤葬身于此。”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与试探:

“你我之间,或许……可以重新谈谈?”

内心oS:???这什么神展开?刚才还活埋加追杀一条龙服务,现在突然行礼道谢还要谈谈?这变脸速度,川剧大师都得喊你一声祖师爷!该不会……是被硫磺烟硝呛坏了脑子,或者被我的王霸之气(呸)折服了?

没等我消化完这诡异的转折,李清帆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算计:

“这五行阵法的破解之道,迅捷精准,我西夏一品堂中,确无一人能及。皇妹既有此能为……”

他目光微闪。

“为兄,倒真想……好好请教一番。”

内心oS:嚯!图穷匕见了!果然还是看中了我的“使用价值”!行吧,将计就计!先跟着你,混到佛窟附近,看看你到底对杨康憋着什么坏水,更重要的是——把那把云纹磐石钥搞到手!

李清帆不再多言,迅速吩咐笑面伶官带人清理战场、处理尸体,尤其是那具“我的”替身尸体被他们拖到不知哪里去了。销毁所有可能遗留的痕迹。又命人牵来了两匹健马。

我心里明白,这是上了贼船,暂时下不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翻身上马。

李清帆策马走在我身侧,距离不远不近。夜风拂过,吹散了些许血腥和焦臭。

他忽然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火光余烬映在他侧脸上,明暗不定。他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随着夜风飘来,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的磁性:

“看来……”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我左臂的方向——那里,破碎的衣袖下,伤口已被药粉覆盖,但那点朱砂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依旧醒目。

“那个姓洛的……”

“对皇妹你,倒是……”

他最后一个词吐得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斟酌:

“珍、惜、得……很。”

这句话,没头没尾。

语气也听不出是嘲讽,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耳膜。

我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缰绳,扭头瞪他:“你什么意思?”

他却已经转回了头,目视前方,只留给我一个线条冷硬的侧影,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风而逝的错觉。

旁边的骆亲王,骑马跟在稍后一点。他磕瓜子的动作停了停,眯着眼,目光在我破了袖子的左臂和李清帆的背影之间来回扫了扫,嘴里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混在马蹄声里。

但我隐约听见他嘀咕了半句:“……麻烦咯。”

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万事不挂心、只管看热闹的惫懒模样。

队伍沉默前行,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峡谷。

行至一片开阔的芦苇荡时,天色已近拂晓。李清帆下令原地休整。

我浑身血污泥土,实在难受,见旁边有一弯清澈的溪流汇成的小湖,便下马想过去简单清洗一下脸上手上的污渍。

刚蹲下身,撩起水——

“长公主殿下。”

一队衣着整洁、低眉顺目的宫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为首一名女官手中捧着一套叠放整齐、质料上乘的杏黄色女子常服,恭敬行礼:

“太子殿下已为您备好临时营帐,热水、干净衣物一应俱全。请您移步梳洗歇息。”

内心oS:嚯?服务这么周到?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好心!该不会是想把我洗干净了炖汤吧?

我狐疑地看了看她们,又瞥了一眼远处高坡上正与笑面伶官低声说话的李清帆。

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毕竟这一身味道自己都受不了。

“带路。”

高坡上。

李清帆负手而立,远眺着贺兰山方向那逐渐清晰起来的、宛如巨佛侧卧的轮廓。晨雾缭绕山间,带着一种神秘的静谧。

笑面伶官在他身后低声禀报:“殿下,按此行程,再有五日,便可抵达贺兰山脚。长公主她……留在身边,是否终究是隐患?不如……”

“不必。” 李清帆打断他,声音平淡无波,目光却依旧望着远山,“她不会跑。”

“至少,在到达佛窟,亲眼看到孤如何对待洛无尘之前……她不会。”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冰冷的算计:

“况且,她那手五行破阵的本事,或许……真能用上。传孤令,对待长公主,一切礼遇,位同……其在宫中之时。”

他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冷:

“派‘她们’(笑面伶官手下的双生舞姬)两个去‘伺候’。看紧了。”

笑面伶官面具下的眼神一凛,躬身:“是,属下明白。”

待笑面伶官退下,高坡上只剩李清帆一人。

晨风吹动他宝蓝色的衣摆,也吹动着脚下无边无际的、在晨光中泛着金白色光泽的芦苇荡。芦苇起伏如浪,发出沙沙的轻响,空旷,凄美,又带着一种天地间的苍凉。

他独自站了许久。

然后,缓缓地、从贴身的衣襟内袋中,取出了一个用明黄缎子仔细包裹的小小物事。

揭开绸缎,里面是一个颜色稍显陈旧的锦囊。

他修长的手指,极其小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解开了锦囊口系着的丝绳。

取出里面一张折叠整齐的、质地特殊的薄纸。

展开。

纸上字迹力透纸背。

他垂眸,将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从头到尾,再次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看得极慢,极仔细。

仿佛要将那些早已熟记于心的字句,再次镌刻进眼底深处。

良久。

他轻轻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所有复杂的情愫——那或许有过的瞬间动摇、算计、甚至那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常关注——都沉淀了下去,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运起内力,灌注于指尖。

“嗤……”

一声极轻微的细响。

那张承载着秘密与命运的薄纸,在他指尖无声地碎裂开来,化作无数比雪花更细碎的纸屑。

他松开手。

晨风立刻卷起那些碎屑,如同无数苍白的、小小的蝴蝶,飞向那片浩瀚的芦苇荡。

碎屑在晨光中飞舞,旋转,有些挂在摇曳的芦花上,有些落入潺潺的溪流,更多的,无声无息地没入茂密的芦苇深处,再也寻不见踪影。

月光已然褪去,天光渐明。

一片极小的碎纸屑,被风托着,晃晃悠悠,最后挂在了李清帆脚边一株芦苇狭长的叶尖上。

那碎屑上,只剩下一个墨迹清晰的字,在渐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缘”。

下一刻,一阵稍大的晨风吹过。

芦叶颤动。

那片写着“缘”字的碎屑,轻轻飘起,打了个旋,最终落入了下方幽深的溪水中,转瞬便被流水吞没,消失无踪。

再无痕迹。

李清帆缓缓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最后看了一眼我营帐的方向,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冷淡、甚至略带讥诮的弧度。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有意思……”

“在巴蜀闹得那般荒唐,人尽皆知,居然还是……”

后半句消散在唇边,化为一声意味难明的冷哼。

他转身,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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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

我刚换下那身破烂囚衣,穿上干净的杏黄色常服,正用布巾绞着湿发,突然毫无征兆地——

“阿嚏!”

狠狠打了个喷嚏。

我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小声嘀咕:

“谁啊?大早上在背后念叨老娘?”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

我伸了个懒腰,感受着干净衣物带来的舒适感,看着帐外逐渐明亮的天光。

内心oS:管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养足精神,睡他个天昏地暗!等到了佛窟……

哼哼,李清帆,杨康,还有那劳什子佛窟秘密……

咱们,慢慢玩!

晨光彻底照亮芦苇荡,新的一天,在阴谋、算计与未知的前路中,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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