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凝神听完众人七嘴八舌的嘀咕,眉宇间的几分疑惑终于散去,心中已然明了症结所在。
无非是大家伙儿怕白出力、饿肚子,对这突如其来的召集心存顾虑。
他连忙往前半步,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扬声道:“各位乡亲,大家放心!今日但凡来参与劳作的,吃食一律免费供应。”
“虽说不比酒楼里的好酒好肉那般丰盛,没有肥鸡嫩鸭、玉液琼浆,但每一顿都是实打实的糙米饭、炖菜,油盐管够,保准能让大家吃饱喝足,有力气干活!”
“至于工钱,先前跟大家说定的数目,一分一厘都不会少,更不会有克扣一文钱的事儿,我洛阳以人格担保!”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个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的汉子往前凑了凑,眉头依旧拧着,带着几分试探问道:“这位老爷,您说的这话当真作准?”
“我们庄稼人苦惯了,就怕忙活一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汉子的话音刚落,站在洛阳身旁的管事便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补充道:“这位乡亲放心!这位便是我们大华最顶尖的智囊洛阳先生!”
“先前让所有六岁以上孩童强制入学读书、废除苛毒卖身契,让无数穷苦人重获自由的新政,皆是洛阳先生力排众议提出来的!先生向来言出必行,从不欺瞒百姓!”
“什么?竟是废除卖身契的洛阳先生?”
“难怪看着气度不凡,原来就是那位让娃们能免费读书的大善人!”
“这么说来,工钱和吃食应当是靠谱的!”
管事的话如同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人群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先前紧绷的神色渐渐缓和,看向洛阳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与信任。
更何况,不远处的厨房方向,正源源不断地飘来阵阵诱人的香气。
那是糙米饭焖得软糯的米香,混着萝卜炖土豆的清甜,还有少许油脂的荤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勾得众人腹中早已空空的肠胃咕咕作响,原本的疑虑又淡了几分。
洛阳抬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待议论声渐渐平息,才继续说道:
“今日召集各位前来,并非为了别的,而是要建造一片房屋。这片房屋,既不是官府的衙署,也不是军营的营房,而是给咱们大华的孩子们读书用的学堂!”
“往后,这里就是一处免费的读书之地,不管是贫家子弟还是富家孩童,都要到这里识文断字、明理知礼。”
“所以,还请大家务必使全全身力气,把这学堂建得结实、规整!”
“你们建得越快,孩子们就能越早走进学堂,拿起书本,不再像咱们这辈人这般,面朝黄土背朝天,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
“原来是建学堂啊!我就说这么大一片场地,又是夯土又是备料的,到底要做什么呢!”
一个白发老者恍然大悟,捋着胡须说道。
“我先前还琢磨着,莫不是要建军营,拉我们来做苦役呢!”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年轻后生接话道。
“一听说召集我们来干活,我心里就打鼓,生怕是免费劳役,耽误了家里的农活不说,还得自己贴干粮,真是担心了大半天!”
“现在听先生这么一说,心里可就踏实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先前的疑虑已然消散大半,脸上渐渐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洛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稍定,朗声道: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疑问了,那就先去厨房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咱们这学堂的工期不算宽松,预计十天之内就要完工,还得仰仗各位乡亲鼎力相助!”
洛阳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一个身着青布长衫、须发半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正是先前读告示的老算命先生。
他性子向来胆大,也最是相信积德行善的事儿,此刻率先迈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笑道:
“洛阳先生的为人,老夫信得过!有这样的好事,既能挣钱糊口,又能为孩子们积福,何乐而不为?我先去尝尝这免费的饭菜,替大伙儿探探路!”
有了老算命先生这个领头人,人群顿时活络起来。
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有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便接踵而至。
大家脸上带着几分期待,三三两两地朝着厨房走去,原本有些沉寂的场地,瞬间多了几分热闹的烟火气。
不过,人群中仍有少数几人,依旧面露谨慎,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
他们或许是先前吃过太多亏,或许是本性使然,并没有跟着去厨房,而是找了个避风的角落,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自己带来的干粮,就着随身携带的水囊,慢慢咀嚼着,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厨房和洛阳等人的方向,观察着动静。
洛阳将这一小部分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却并未过多在意。
他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他深知,自己不是人人追捧的黄金,做不到让每一个人都全然信任、满心欢喜。
只要大部分乡亲愿意相信他、愿意出力,这学堂便能如期建成。至于那些心存顾虑的人,待看到其他人吃饱喝足、领到足额工钱,自然会放下心来。
当下,他不再关注那小部分人,转身对身旁的管事吩咐道:
“我们也去厨房那边照看一下,务必让乡亲们都吃好,莫要怠慢了大家。”
当厨房的伙计们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盘走出时,等候在外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叹。
“哇!那是肉沫汤吧?
“你们看,汤面上还飘着油花呢!”
一个穿着打补丁短褂的后生伸长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食盘,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旁边的则指着另一个食盘,手都有些发颤:
“还有饼!是木薯饼!另外那碗里的,是清炒的大白菜,还有装在陶碗里的杂粮饭……这、这真的是给我们免费吃的?”
“我都好些年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东西了。”
人群后排,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光。
“以前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勉强喝上一口带油星的汤,哪像现在,肉沫、饼、青菜、杂粮全有了。”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附和,吞咽口水的声音在空气中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喜与疑惑。
“要是再添上一块正经的肉,这伙食差不多就能顶上过年的饭食了!”
“真的不用我们花钱,也不用抵扣工钱?”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轻易相信眼前的景象。
毕竟在这年月,能吃饱肚子就已是幸事,这般“奢侈”的吃食,简直像做梦一样。
这时,守在厨房门口的管事走上前,清了清嗓子说道:
“各位乡亲放心,眼下这次,确确实实是免费供应的,管够管饱!”
“至于以后的吃食安排,我暂时不敢打包票,但今天这次,大家只管放开吃。”
“要吃的就赶紧排队,一人一份,按序领取,莫要争抢。”
管事的话如同定心丸,彻底打消了众人的顾虑。
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们,再也顾不上客气,纷纷自觉地排起了长队。
很快,每个人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吃食:一碗飘着油花、点缀着细碎肉沫的热汤,一个金黄扎实的木薯饼,两份颗粒分明、混杂着豆类与谷物的杂粮饭,还有一小碟泛着油光的清水焗青菜,菜叶上还沾着少许盐粒,简单却透着实在。
领到吃食的人们,有的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迫不及待地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滚烫的汤水滑过喉咙,带着肉香与油脂的暖意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满足的喟叹声此起彼伏。
有的则小口啃着木薯饼,细细品味着粮食的香甜,脸上满是珍惜。
洛阳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本打算转身回住处吃自己的那份饭,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老算命先生身上。
只见老算命先生正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竹子编织的水壶,那水壶的边缘已经磨得发亮,显然用了许多年。
他颤巍巍地端起自己碗里的肉沫汤,一点一点地往水壶里倒,生怕洒出一滴,倒完后还仔细地把水壶盖拧紧,贴身放进了衣服口袋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老算命先生才拿起桌上的木薯饼和杂粮饭,小口小口地干啃起来。
那木薯饼放得稍久,已经有些发硬,杂粮饭也没有汤水滋润,咽下去时格外费力。
只见他眉头微微皱起,脖子一梗一梗地用力吞咽,脸颊都憋得有些发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干巴巴的食物卡在喉咙里,定然很是喇嗓子。
洛阳心中疑惑,走上前问道:“老算命,你碗里不是配有肉沫汤吗?”
“怎么不就着汤水吃?那样既能下饭,也不会噎到。”
老算命先生听到声音,停下吞咽的动作,费力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抬起头看向洛阳,习惯性地想躬身行礼,却被洛阳抬手制止了。他刚要开口说“这位老爷”
洛阳便笑着打断:“不用叫我老爷,显得生分。以后你直接叫我洛阳就行。”
“哎,好,洛先生。”
老算命先生连忙应下,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低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他们跟着我苦了好些年,别说肉了,就连带油星的汤水都很少沾到。”
“这肉沫汤这么香,我实在舍不得自己喝,想带回家给孩子们尝尝”
“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喝点有营养的,总比跟着我饿肚子强。”
洛阳听完,心中一酸,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周围。
只见不少人都在做着和老算命先生相似的动作。
有的用随身的陶碗,小心翼翼地将肉沫汤盛起来,盖好盖子揣进怀里。
有的则把清水焗青菜夹进布袋,因为青菜里带着盐味,带回家还能就着粗粮吃。
还有的将木薯饼掰成两半,一半当场吃掉垫肚子,另一半则用纸包好,小心地收进怀里。
看着眼前这一幕,洛阳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他暗自思忖:“这般在蓝星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伙食,甚至可能因为不够精致而被人嫌弃,可在这里,却成了大家眼中堪比过年的“盛宴”,还要想着省下来带回家给家人分享。看来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依旧过着很苦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