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再无犹豫。
陈默的眼神如同磐石,斩断了王胖子最后一丝侥幸。冷青柠也已然调整好状态,那双清冷的眸子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仿佛最精密的仪器,开始扫描前方未知的路径与风险。
那苗女见他们达成一致,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灵巧得如同一只真正的山猫,率先踏入狭窄的山体缝隙之中。
在缝隙中艰难穿行了许久之后,四人竟来到了绝壁之上,出了山体缝隙,一条被藤蔓与苔藓吞噬的险峻小径出现在几人面前。
“跟上,保持距离,注意脚下。”陈默低声嘱咐,示意冷青柠紧随苗女,自己则果断地站到了队伍末尾,将行动最不便、心里最打鼓的王胖子护在了中间。
王胖子苦着一张脸,嘴里还在无声地碎碎念,但脚下却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了上去。
他庞大的身躯在这狭窄的路径上显得格外笨拙,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
脚下是长年累月被湿气浸润的岩石,布满了滑腻的苔藓,边缘疏松,稍有不慎就可能踩空。
路径宽度仅容一人侧身贴壁而行,另一侧便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幽谷。
冰冷的山风从谷底盘旋而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像是呜咽又像是低笑的声音,不断撩拨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浓密的藤蔓如同垂死的巨蟒,缠绕在岩壁和偶尔横生出的歪脖树上,不时刮擦过他们的身体,留下冰凉湿滑的触感,仿佛被某种活物触摸。
光线迅速暗淡,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高耸的山体彻底吞噬,浓重的暮色如同墨汁般泼洒下来,将天地万物染成一片模糊的暗蓝与深灰。
唯有他们手中强光手电射出的光柱,在这片粘稠的黑暗中艰难地切割出有限的可视空间。光晕之外,是无尽的、涌动的黑暗,仿佛潜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
远处峭壁上那一片片僰人悬棺,在手电光的偶然扫过下,反射出惨白或幽暗的光,如同无数口沉默的巨齿,嵌在山体的血肉之中。
苗女带着三人蜿蜒而行,降下峡谷,王胖子抬头看了看方才走过的路,这一看起来比真切的行走在上面还要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他们几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以及脚下偶尔踢落碎石的滚动声,在这片空旷的山谷中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
“他娘的……这地方也太邪门了……”王胖子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陈默的后背在移动,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转筋,“胖爷我下过不少天坑,这么……这么‘干净’又这么瘆人的地方,还是头一回碰见。”
他所谓的“干净”,是指目前尚未遇到实质性的机关或怪物,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源于未知和环境的心理压迫感,却比任何看得见的危险更让人毛骨悚然。
走在前面的苗女却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的脚步轻盈而稳健,每一步都落在最稳固的着力点上,身形在险峻的路径上起伏腾挪,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平衡感和对地形的熟悉。
她甚至不需要频繁使用手电,似乎仅凭记忆和某种天生的直觉,就能在黑暗中辨识方向。
“姑娘,”冷青柠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冷静而清晰,带着研究者的探究欲,“这条路径,似乎并非天然形成?”
苗女没有回头,声音顺着山风飘来,依旧带着那股生硬而疏离的语调:“是‘守棺人’的路。很久,很久以前开的。为了巡视,也为了……‘安抚’。”
“安抚?”冷青柠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安抚什么?是悬棺中的先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苗女沉默了片刻,就在冷青柠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先人安眠,不需安抚。需要安抚的,是被惊扰的‘灵’,和……被镇压的‘东西’。”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众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陈默目光微凝,他想起了养父留下的只言片语,想起了《青云手札》中可能记载的、关于各地奇异墓葬镇压之物的描述。
这瓶山,这悬棺,恐怕远不止是古老的葬俗那么简单。
“嘿!你们快看那边!”
王胖子忽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侧下方一处被几根粗壮藤蔓半遮掩的岩缝。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那岩缝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出一点黯淡的金属光泽。
贪财和好奇暂时压倒了恐惧,王胖子的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也顾不得危险,稍微探出身子,努力想看清楚些。
“像是个……铜匣子?还是什么饰品?看这包浆,年头肯定不小了!说不定是古代守棺人遗落的什么宝贝!”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下意识地想从背包里掏折叠探钩。
“别动!!!”
苗女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她猛地回头,目光如电射向王胖子,那眼神中的锐利甚至让王胖子伸向背包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不是什么宝贝,”苗女的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那是‘标记’,也是‘警告’。拿走它,或者惊扰它,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陈默也感应到那金属物件上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能量场,非金非木,带着一种古老的、近乎法则般的约束力。
他沉声道:“胖子,听她的。这里的东西,不要乱碰。”
王胖子悻悻地缩回手,嘟囔道:“得,又是一个只能看不能摸的……这瓶山也忒小气了,遍地是宝,却个个都带刺儿。”
他虽然贪财,但更惜命,尤其是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所有人都如此严肃,他自然不敢造次。
这个小插曲让队伍的气氛更加凝重。显然,这条看似无人的小径,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他们继续艰难前行,路径时而向上攀援,时而向下盘旋,有时甚至需要借助垂落的藤蔓荡过断裂处。
苗女总能找到最安全的通过方式,她的存在,成了这支队伍在这片死亡险境中唯一的指引明灯。
黑暗彻底统治了瓶山。手电的光柱变得愈发重要,也愈发显得渺小。光与影在岩壁和悬棺上交织出诡谲的图案,有时看去像张牙舞爪的鬼影,有时又像沉默的观察者冷漠的面容。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苗女再次停下了脚步,这一次,她不仅仅是抬手示意,整个人的身体都微微绷紧,侧耳倾听着什么。
所有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连王胖子都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万籁俱寂。
然而,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一种细微的、却足以让人汗毛倒竖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深处,贴着岩壁,幽幽地传了过来——
“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轻微、密集,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不像是风吹动树叶,也不像是小动物跑过。
它时断时续,时远时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无数只细小的脚,或者是什么粗糙的表面,在岩石上、在棺木上……缓缓地、耐心地爬行。
并且,这声音并非单一来源,似乎来自于他们前方路径的上方,那片密集的悬棺群所在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王胖子的脸在黑暗中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他死死抓住陈默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用几乎哭出来的气音颤抖地问道:
“默子……这……这他娘到底是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