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沙”声如同毒蛇吐信,在极度寂静的甬道中显得格外清晰,越来越近。
王胖子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强光手电微微颤抖,光斑在湿滑的岩壁上不规则地跳动。
“什……什么东西?”他声音发紧,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默没有回答,他侧身将王胖子和冷青柠护在身后,右手已经悄悄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怀中的发丘印传来持续不断的微凉警示,但奇怪的是,龙骸的灼热感并未加剧,似乎前方逼近的东西并非特别强大的邪祟。
冷青柠则异常冷静,她将手电光稳定地照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同时迅速扫视着两侧岩壁上的壁画。
她的目光锐利,仿佛在通过这些古老的画面寻找某种线索或答案。
“声音频率均匀,不是大型生物,”她低声分析,“更像是节肢动物,或者……某种集群活动的小型生物。”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那“沙沙”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从前方拐角处,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如同潮水般涌了过来!
“蜈蚣!他娘的是蜈蚣!”王胖子失声惊呼,脸都绿了。
手电光下,成百上千条长约半尺、通体暗红、背上有着诡异金色环纹的蜈蚣正快速爬来,它们的脚爪摩擦着湿滑的岩石,发出那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这些蜈蚣的体型比寻常蜈蚣大了数倍,头部一对毒螯在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泽,一看就剧毒无比。
“后退!快!”陈默低喝一声,三人迅速向后撤去。
然而蜈蚣群的速度极快,而且似乎对活物的气息异常敏感,竟加速追来。
甬道狭窄,后退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这些多足生物。
“药粉!胖子,你准备的驱虫药粉!”冷青柠急声道。
王胖子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装着黄色粉末的布袋:“对对对!胖爷我早有准备!湘西这地方毒虫多,特意买了上好的雄黄硫磺混……”
他话还没说完,因为太过慌乱,布袋口没系紧,一抖之下,小半包药粉直接撒在了自己脚上。
“我操!”王胖子欲哭无泪。
陈默当机立断,一把夺过剩余的布袋,抓出一把药粉,猛地向前方地面撒去。黄色的药粉在空中散开,形成一道淡淡的屏障。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条蜈蚣接触到药粉,立刻如同触电般向后缩去,发出尖锐的“嘶嘶”声,在原地焦躁地打转,不敢越过药粉区域。
后面的蜈蚣也纷纷停下,但依旧昂着头,毒螯开合,显然不愿退去。
“有用!老默,再多撒点!”王胖子看到希望,赶紧又翻出两包药粉递给陈默。
陈默又连续撒出几道药粉线,在甬道中形成数道隔离带。
蜈蚣群在药粉前焦躁地聚集,却始终不敢越过雷池一步。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
“这些蜈蚣不对劲,”冷青柠仔细观察着,“它们的活动很有序,不像普通虫群受到惊吓后的混乱逃窜。而且你们看它们的颜色和纹路,我在生物图谱上从未见过这种品种。”
惊魂稍定的王胖子也凑过来看,忽然“咦”了一声:“你们看,这些蜈蚣爬出来的地方……”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蜈蚣群涌出的拐角处岩壁上,有一片壁画的颜色格外鲜艳——那上面正画着无数类似的蜈蚣,从地缝中钻出,爬向祭祀的人群。
而壁画中那些僰人祭祀者,非但没有躲避,反而跪拜在地,似乎将这些毒虫也视为祭祀的一部分。
“壁画……和现实呼应了?”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
陈默凝视着那片壁画,又看了看眼前真实的蜈蚣群,沉声道:“恐怕不是巧合。青柠,趁着现在安全,你仔细看看这些壁画,到底讲述了什么。这可能关系到我们接下来的路。”
冷青柠点了点头,她调整呼吸,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岩壁上。
作为一名受过严格训练的考古学者,她在极短时间内就能进入专注的研究状态,暂时将周围的危险置之度外。
她举着手电,从他们进入甬道时看到的第一幅壁画开始,系统地观察、分析、串联。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色彩斑驳的画面,大脑飞速运转,将零散的图像片段组合成连贯的叙事。
“这是一组完整的叙事壁画,”几分钟后,冷青柠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甬道中清晰响起,“讲述了僰人族群一段被历史遗忘的秘史。”
她指向最初看到的那幅大型祭祀图:“如我们所见,僰人崇拜一种被称为‘地龙’的生物。但从后续壁画来看,这种崇拜并非出于自愿的信仰,而是……一种被迫的妥协和恐惧。”
她移动手电,光照向下一幅壁画。这幅画中,“地龙”的形象更加清晰——
那是一条无比粗壮、布满鳞片、头生独角的巨物,它的一半身体从裂开的大地中探出,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下方是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僰人。
“根据壁画表现,这条‘地龙’并非神话生物,而是真实存在于瓶山地下深处的一种……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古老生物,或者是地脉能量具象化的产物。它需要定期吞噬活人,才能保持‘平静’。”
冷青柠的声音带着学术性的冷静,但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吃……吃人?”
“不止如此。”冷青柠继续解读,光照移到第三幅壁画,“僰人最初试图反抗,他们中的勇士组成队伍,深入地下,想要杀死‘地龙’。”
壁画中,一群手持石矛、骨刀的僰人战士,正勇敢地冲向从地穴中探出的“地龙”。然而下一幅画面却展现了惨烈的结果——
战士们残缺的尸体散落各处,“地龙”毫发无伤。
“反抗失败后,僰人中的巫师——应该是最早的‘观山太保’或类似职能者——想出了另一种办法。”冷青柠的手电光停在一幅复杂的壁画上。
这幅壁画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巫师站在高处,挥舞着骨杖,下方是捆绑的活人祭品和那条“地龙”。
下半部分则抽象许多,用蜿蜒的线条表示地脉,用一些特殊的符号标注位置,而“地龙”被限制在了地脉网络的某个节点上。
“他们发现无法消灭‘地龙’,转而试图控制它。通过血腥的活人祭祀和某种古老的风水术,他们将‘地龙’束缚在了瓶山的地脉节点上,让它成为维持某种庞大风水阵运转的‘能量源’或‘镇物’。”冷青柠推了推眼镜,“这是一种极其危险且残忍的平衡——用定期献祭活人的代价,换取‘地龙’不为祸人间,同时利用它的力量维系风水阵。”
陈默心中震动。利用强大而危险的存在作为风水阵的基石?这与发丘天官“镇龙”的理念何其相似!
只不过僰人用的是更加原始和血腥的手段。
“那‘山魈’呢?”陈默问出了关键,“阿雅反复警告的‘山魈’,在壁画里是什么?”
冷青柠将手电光移向壁画序列的后半部分。这里的色彩变得更加暗沉,画面也显得扭曲不安。
“这就是最诡异的部分。”她的语气严肃起来,“在成功束缚‘地龙’后,僰人以为找到了长久的解决办法。但很快,新的问题出现了。”
她指向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壁画:
一些扭曲的、似人非人、似猿非猿的影子,从山林的阴影中浮现,它们袭击僰人的村落,拖走村民。而这些影子的形态,与之前祭祀图中隐藏在背景里的那些恐怖影子一模一样。
“这些就是‘山魈’。”冷青柠说,“壁画显示,它们并非瓶山原有的生物,而是在‘地龙’被束缚后,才逐渐出现并增多的。僰人巫师认为,这是‘地龙’被强行束缚后,其溢散的怨气、煞气与地脉阴气结合,催生出的‘衍生物’或‘伴生邪祟’。”
王胖子听得头皮发麻:“也就是说,镇压了一个老的,引来了一群小的?”
“可以这么理解。”冷青柠点头,“而且问题更严重。这些‘山魈’不仅攻击活人,还会破坏风水阵的平衡。壁画后面显示,僰人不得不进行双重祭祀——一方面继续向‘地龙’献祭活人以维持束缚;另一方面,也要用特殊的方法安抚或驱散‘山魈’。”
她指向最后一组他们能看到的壁画。
画面中,僰人巫师站在一个复杂的、用石头垒成的祭坛前,祭坛上摆放的不再是活人,而是一些奇特的器物。
而祭坛周围的地面上,刻画着与陈默手中发丘印上类似的古老符文。
“他们在这里,”冷青柠环顾四周的甬道,“建造了第二层祭祀体系,试图用另一种方法平衡被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的混乱。而我们此刻所在的甬道,很可能就是通往那个核心祭祀场所的路径。”
话音落下,甬道中一片寂静,只有对面蜈蚣群发出的细微“嘶嘶”声。
壁画中那跨越千年的血腥与绝望,仿佛透过斑驳的颜料渗透出来,让三人都感到一阵沉重的压抑。
陈默抬头望向甬道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如果冷青柠的解读正确,那么前方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就是僰人巫师用来进行第二层祭祀的核心之地——
一个为了平衡疯狂而建立的、更加疯狂的场所。
而“长生殿”和那枚被盗的“镇龙钉”,与这一切又有什么关联?
蜈蚣群依旧在药粉线外焦躁地徘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们得继续前进。”陈默打破沉默,声音坚定,“无论前面有什么,我们都必须面对。青柠,谢谢你的解读,这很重要。”
冷青柠微微点头,收起学术性的冷静,重新进入戒备状态。
王胖子看着前方黑暗中那些蠢蠢欲动的蜈蚣,哭丧着脸:“可是这些玩意儿怎么办?药粉总有撒完的时候啊!”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岩壁壁画中,那些僰人巫师手持的骨杖和身上的配饰上。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渐渐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