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忘古斋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陈默已离开片刻。
店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古老的座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刮擦声从后门传来,像是有人在用工具撬锁。声音很轻,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乎难以察觉。
但店内的某个机关似乎被触动了,挂在柜台后的桃木剑微微震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陈金水猛地睁开眼,他没有入睡,只是和衣躺在床上养神。
多年的养育,他自然知道陈默的性子,故而将自己反锁在屋内,让陈默误以为自己已经悄悄离开。
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今日他的回来注定会引来麻烦。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从枕头下摸出那把古朴的匕首,贴近门缝向外窥视。
后门的锁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三个黑影鱼贯而入,动作敏捷而专业,落地无声。他们穿着深色夜行服,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陈金水的心沉了下去。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坦然推开里间的门走了出去。
“各位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仿佛只是在接待寻常客人。
三个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镇定,不由得愣了一下。
为首的那人摘下面具,正是日前来过的张云轩。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金丝眼镜反射着诡异的光。
“陈老板,我们又见面了。”张云轩微微一笑,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看来您还是没有想通。”
陈金水在柜台后站定,手指轻轻拂过台面:“想通什么?把我陈家的传家宝拱手相让?”
“发丘印本就不该流落民间。”张云轩向前一步,声音渐冷,“陈老板,我们给过你机会。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同时上前,从腰间抽出短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毒的。
陈金水面色不变,暗中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他知道,今晚恐怕难以善了。
“在动手之前,能否让我死个明白?”他忽然问道,“你们长生殿寻找发丘印,究竟意欲何为?”
张云轩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狠厉:“你知道的太多了,陈老板。”
他做了个手势,两个黑衣人立即扑了上来。
陈金水早有准备,猛地一按柜台下的机关。只听“咔哒”一声,柜台前方的地板突然翻转,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冲在前面的黑衣人收势不及,直接跌入洞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另一个黑衣人见状急忙后退,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洞口。
张云轩的脸色阴沉下来:“没想到忘古斋还有这等机关。陈老板果然名不虚传。”
“雕虫小技而已。”陈金水淡淡道,“若是张研究员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张云轩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们?”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铃铛,轻轻摇晃。
清脆的铃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异。随着铃音,店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腐臭的气息。
陈金水脸色微变:“引魂铃?你们竟然动用这种邪物!”
“为了发丘印,值得。”张云轩继续摇铃,铃声越来越急。
店内的器物开始微微震动,博古架上的瓷器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墙上的字画无风自动,画中的人物仿佛活了过来,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最可怕的是,那个跌入地洞的黑衣人竟然缓缓爬了出来。
他的面具已经脱落,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双眼空洞无神,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尸傀术……”陈金水倒吸一口凉气,“你们竟然修习这等邪术!”
张云轩得意地笑了:“现在交出发丘印,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
陈金水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数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黄符无火自燃,化作数道火光射向那个被控制的尸傀。
尸傀被火光击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身上冒出缕缕黑烟。但它并没有倒下,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陈金水扑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也挥刀攻上。两人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
陈金水临危不乱,手中匕首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格开黑衣人的短刀。同时侧身避开尸傀的扑击,反手又是一张黄符贴在尸傀额头上。
尸傀的动作顿时僵住,但仅仅是一瞬。它额头的黄符迅速变黑、腐烂,最终化为灰烬。
“没用的,陈老板。”张云轩冷笑道,“这具尸傀经过特殊炼制,寻常符咒对它无效。”
陈金水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年纪已大,体力不及当年,同时应对两个对手显得十分吃力。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臂骨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那是蚀骨咒发作的征兆,在这个关键时刻,无疑是雪上加霜。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心中暗道。
他虚晃一招,逼退黑衣人,迅速退到柜台后。在两人追上来之前,他猛地一拍柜台某处。
“轰”的一声,整个柜台突然下沉,露出后面的一道暗门。陈金水闪身而入,暗门在他身后迅速闭合。
张云轩冲到暗门前,用力推了推,暗门纹丝不动。
“找!一定有开关!”他厉声吩咐。
两人在店内仔细搜索,翻箱倒柜,器物散落一地。最终,黑衣人在一个花瓶底部找到了机关。轻轻一转,暗门再次打开。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深不见底,黑暗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说不清的古老气息。
张云轩犹豫了一下。作为长生殿的“掌柜”,他对发丘一脉的手段有所了解。这条密道绝不会简单。
但发丘印的诱惑太大了。有了它,就能打开镇龙墓的第一道门,离陛下的苏醒更近一步。
“下去!”他命令道。
黑衣人有些犹豫,但在张云轩严厉的目光下,只得硬着头皮率先踏入密道。尸傀紧随其后,张云轩走在最后。
密道内阴暗潮湿,石阶上长满青苔,稍有不慎就会滑倒。墙壁上刻着各种奇怪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走了约莫五分钟,前方出现一个石室。石室不大,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木匣。
陈金水站在石台前,背对着他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陈老板,终于无路可逃了吧?”张云轩冷笑道。
陈金水缓缓转身,手中捧着那个木匣。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发丘印就在这里。”他轻声道,“但你们拿不走。”
张云轩使了个眼色,黑衣人和尸傀同时扑上。
就在这一瞬间,陈金水猛地打开木匣。匣中空无一物!
与此同时,他咬破指尖,在石台上迅速画下一个血符。鲜血渗入石台的纹路,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不好!是陷阱!”张云轩惊呼,但为时已晚。
石室四壁的符文同时亮起,散发出耀眼的金光。黑衣人和尸傀被金光笼罩,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般开始融化。
张云轩急忙后退,但金光如影随形,紧紧追着他。危急关头,他一把抓过正在融化的尸傀挡在身前。
尸傀在金光中迅速消融,最终化为一滩黑水。而张云轩借此机会,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石室。
石室内,陈金水看着逃走的张云轩,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还是低估了对手的狠辣。
金光渐渐消散,石室恢复了平静。陈金水疲惫地靠在石台上,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刚才的阵法消耗了他太多的精血,蚀骨咒也因此加剧发作。
他艰难地从怀中取出那半块发丘印,轻轻摩挲着。印身上的符文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仿佛在回应他的触摸。
“默娃子,对不起,爹不能再陪你了。”他喃喃自语,“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石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云轩去而复返,带着更多的黑衣人。
这一次,他们手中拿着各种奇怪的法器,显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陈金水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他将发丘印小心收好,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尽管知道结局已定,但他绝不会束手就擒。
当第一个黑衣人冲进石室时,陈金水挥出了最后一刀。
刀光如月,映照着他决绝的面容。
这一夜,忘古斋的灯光始终未亮。而在不远处的街角,即将踏上旅途的陈默忽然心口一痛,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
夜色深沉,他看不见店内的情形,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如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