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小的手指还搭在剑鞘上。
风从松针间穿过，吹散了最后一丝药味。她睁开眼，阳光刺得瞳孔收缩了一下，右手五指慢慢收拢，握住剑柄。掌心的血已经干了，蹭在金属上，留下一道暗痕。
她站起身，左脚往前迈了一步，膝盖没打弯，稳住了。
青石阶前的日影正落在第三块砖上，午时到了。
演武场东侧传来脚步声，林岚走了进来。她穿素白长裙，袖口垂着，左手腕微微抬起时，露出一截皮肤，底下有条淡青色的线在跳。
金小小抬眼，声音不高：“林师姐，你今天还没服丹。”
林岚停下脚步，嘴角扬起一点笑：“你说什么？”
“我说，你脉象浮乱，是蚀心丹快到服用时间了。”金小小往前走两步，站上青石台，“每月廿五子时服一次，今日廿三，身体已经开始反应。若不信，可请楚墨离长老当场验脉。”
围观弟子中有人低声议论。
林岚轻轻摇头：“你被逐三年，如今回来就凭一张嘴污蔑我？证据呢？”
金小小没答话，左手缓缓抬起，按在腕上的铁环上。残剑录微微发烫，空中立刻浮现三道虚影。
第一道是半枚令牌，表面带血纹；第二道是一块赤霄铁锭的拓片，边缘刻着铁血盟火漆印；第三道是一张残页，上面写着“蚀心丹换矿图”，笔迹熟悉。
林岚眼神一闪。
金小小说：“这些是你和万毒谷交易的记录。昨夜刑堂已开封查验，封印完好。”
人群外，秦逸风走出队列。他摘下腰间执法令，举过头顶：“此三物，确系刑堂密匣所存，火漆未动，由我亲自启封。”
林岚笑了：“逸风师兄也信她？她一个被废之人，凭什么让我当众受审？”
秦逸风看着她，声音沉下去：“我信的是证据。你昨日申时在演武场教凝气诀，但药房青砖缝里，发现了蚀心丹渣。那地方，只有取药的人才会踩到。”
林岚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
“你灵力波动不稳，混着毒瘴。”秦逸风继续说，“我早该发现。你说木系剑心纯净，可你的气息里，有腐味。”
金小小接道：“你用伪灵根秘术掩盖真实修为。靠蚀心丹强行激发灵根，再以万毒谷的符法伪装剑心共鸣。但毒素会反噬经络，时间越久，越藏不住。”
她抬起右手，掌心朝上，那一摊血在阳光下泛出暗金色。
“这血，是从我肩上取下的。系统解析过，里面含有蚀心丹的残留成分——和你在药房留下的渣滓，同源。”
林岚后退半步：“荒谬！你身上有毒素，只能说明你中毒了，怎能栽赃于我？”
金小小没说话，只是将手掌翻转，血面朝下。然后，她五指一收，捏住剑鞘末端。
银光闪起。
比昨晚更稳，更直。
剑鞘轻震，三粒干血痂掉落。
空间微褶在她周身展开，像一层看不见的膜。她右脚往前踏出一步，脚下青砖无声裂开一道细缝。
“我不需要栽赃。”她说，“我要你亲口承认。”
林岚忽然抬手，袖中玉简微亮，似要传讯。
金小小瞬间出手。
归途剑未出鞘，她以剑柄为引，左手结印，空间法则刹那压缩。林岚身周三尺内空气凝滞，脚下一滑，没能挪动。
她悬在半空，白衣猎猎，左手猛地抽搐了一下，那道青筋跳得更急。
“放我下来！”她喝道，“你没有资格审判我！”
“我没有资格？”金小小声音冷了下来，“那你告诉我，谁有资格？是那些被你骗去送死的外门弟子？还是被你拿去做实验的矿工？”
她往前走一步，靠近被禁锢的林岚。
“你勾结万毒谷，偷运赤霄铁，炼制蚀心丹。你利用父亲的信任，在宗门内部安插眼线。你怕我查到真相，就在断云小径设伏，用九曲断脉散杀我。”
林岚咬牙：“你活下来是命大，不代表你能翻案！”
“我不是要翻案。”金小小说，“我是要你认罪。”
她抬手，指向林岚左腕：“你体内毒素积累已超临界点。再不服丹，半个时辰内就会经脉爆裂。你现在不说，等身体失控，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林岚冷笑：“你以为我会怕？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你们天一门欠我的，早就该还！”
“复仇？”金小小盯着她，“你家灭门是万毒谷干的，可你现在却跟他们合作。你用他们的毒术，练他们的功法，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仇人。”
林岚眼神剧烈晃动了一下。
“闭嘴！”她吼道，“你不懂！你永远不懂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我懂。”金小小声音低了下去，“我在荒秽渊挖过三年矿，吃过发霉的饭，被人吐过口水。我知道那种感觉。但我没去害别人。”
她顿了顿，说：“你不是要复仇，你是想变成他们。”
林岚没说话，胸口剧烈起伏。
台下一片寂静。
秦逸风走上前，站到金小小身边。他把执法令收回腰间，右手按在剑柄上。
“林岚。”他说，“现在交代，还能保全性命。否则，等刑堂来人，就是死罪。”
林岚缓缓抬头，看向金小小。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轻，也很冷。
“好啊。”她说，“你想听真相？”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清晰。
“测心石是我动手脚的。锁灵草汁液涂在检测阵盘上，能压制灵力波动。你当年不是废物，是我让你成了废物。”
金小小手指收紧。
“你母亲留下的玉佩，我也烧了。就在你被逐那天晚上，我把它扔进锻炉，看着它化成灰。”
金小小的呼吸停了一瞬。
“还有。”林岚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父亲知道部分真相。但他选择了沉默。因为他欠我父亲一条命，所以他宁愿相信我，也不愿查你。”
金小小站在原地，没动。
阳光照在她脸上，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
她右手慢慢抬起，指尖抵住归途剑鞘底部。
剑鞘发出一声轻响。
银光再次浮现，比之前更亮。
她开口，声音很平：“你说完了？”
林岚点头：“我说完了。你要杀我，就动手。”
金小小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她左手一挥，空间禁锢松开半寸。林岚摔落在地，单膝跪在青石上。
“我不杀你。”金小小说，“你会活着，看着自己做过的事，一件件被清算。”
她转身，面向演武场入口。
刑堂的方向。
秦逸风跟上半步，站在她左侧。
林岚撑着地面，慢慢抬头。
她左手那道青筋开始发黑，指尖微微颤抖。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金小小没有回头。
她的右手垂在身侧，五指张开，掌心血痕在阳光下反着光。
风刮过演武场，卷起几片落叶。
金小小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