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京城似乎陷入了短暂的休眠，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城南落脚的小院书房内，灯火通明，却只映照着王籽丰、陆小凤、花满楼和司空摘星四人凝重的面孔。
桌上摊开着霍天青提供的那枚边缘带锯齿的“洪武通宝”，旁边是王籽丰根据记忆和【智械核心】推演绘制的、与公孙兰衣物符文风格近似的几种南疆秘纹对比图。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从这铜钱入手。”王籽丰指尖点着那枚铜钱，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霍天青提到京城几处与宫廷采办相关的衙门账目异常，且发现了这种铜钱。那么，使用或传递这种铜钱的人，必然与这些衙门有联系，甚至可能就是其中的蛀虫。”
“范围还是太大。”陆小凤皱眉，“户部、工部、光禄寺、内务府……涉及采办修缮的衙门不少，底下的小吏、管事多如牛毛。我们时间有限，不可能一个个去查。”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向导’。”王籽丰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一个最近突然阔绰起来，或者行为反常，又恰好可能接触过这种特殊铜钱的小人物。”
司空摘星眼睛一亮：“你是说，找那些突然有了不明外财，又可能经手过采办事务的底层胥吏？”
“没错。”王籽丰点头，“这种人通常胆小心虚，一旦得势或得财，最容易露出马脚。而且他们地位不高，不容易引起幕后之人的警惕，是绝佳的突破口。”
“如何找？”花满楼问。
王籽丰走到窗边，望向夜空。他的精神力正连接着数百只已经初步适应京城环境、分散在各处的“织影灵探”。这些微小的生物不仅是他的眼睛和耳朵，此刻更成了他筛选信息的初级节点。
“我已经让虫群重点监控了几处相关衙门外围的街市、酒肆、赌坊，以及一些低阶官吏常去的娱乐场所。”王籽丰道，“重点关注那些突然消费升级、言行紧张、或者与陌生可疑人物接触的衙门中人。尤其是……身上可能带有类似‘惑心兰’或其他南疆奇物残留气息的。”
他将从公孙兰血液和那紫色泥土中分析出的几种关键成分信息，赋予了部分经过特殊调制的“寻香虫”，让它们加入监控网络。虽然京城气息混杂，但这种针对性的搜寻，依旧有可能捕捉到蛛丝马迹。
等待是枯燥的，但王籽丰有足够的耐心。他闭目凝神，如同稳坐中军帐的大帅，处理着由虫群网络源源不断传来的、庞杂而细微的信息流。【智械核心】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将无用的噪音过滤，只留下可能相关的片段。
一个时辰过去了。
突然，王籽丰眼皮微动。
一只潜伏在户部下属某仓场外围一家小酒馆屋檐下的“织影灵探”，捕捉到了一段对话。对话者是两个喝得半醉的仓场书吏，其中一人正向同伴炫耀自己新得的扳指，说是南洋来的好玉，价值不菲。另一人则酸溜溜地恭维，话里话外套问钱财来源。那得扳指的书吏支吾不清，只说是“走了运，帮了位南边来的豪商一点小忙”，酬谢丰厚。言语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似乎那里藏着什么东西。
更重要的是，一只恰好飞过那书吏身旁的“寻香虫”，传回了一丝极其微弱、但确定无疑的、属于“惑心兰”提纯后某种副产品的清冷香气！这种香气常人几乎无法察觉，但经过专门训练的虫群却能捕捉！
目标出现！
王籽丰立刻睁开眼，快速将信息共享：“户部下属广盈仓的书吏，姓陈，住城东芝麻胡同。身上有目标香气，且近期有不明横财。”
“芝麻胡同？那地方鱼龙混杂，倒是便于隐匿。”司空摘星立刻起身，“我去‘请’他过来！”
“小心，他可能只是外围小鱼，但也要防止打草惊蛇，或者他身上有暗手。”陆小凤提醒。
“放心，对付这种小角色，手到擒来。”司空摘星自信一笑，身影一晃，已融入夜色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后，司空摘星去而复返，肩上如同扛麻袋般扛着一个被点了穴道、嘴里塞着布团、满脸惊恐的瘦小中年人，正是那陈姓书吏。司空摘星将他往地上一丢，动作干脆利落。
“查过了，住处简陋，但藏了百多两来路不明的银子，还有几件不错的小首饰。”司空摘星拍拍手，“路上也没尾巴。”
王籽丰走到那陈书吏面前，扯掉他口中的布团。陈书吏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发抖，连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小的就是个管仓库记账的，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
“没做过？”陆小凤蹲下身，拿起那枚锯齿铜钱在他眼前晃了晃，“认得这个吗？”
陈书吏看到铜钱，瞳孔猛地一缩，脸色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看来是认得了。”王籽丰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直透心底的压力，“说说吧，这铜钱哪来的？你帮那位‘南边豪商’做了什么‘小忙’，得了这么多酬谢？”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陈书吏哭嚎起来，“那人……那人只是让我在……在核对一批南洋香料入库的时候，稍微……稍微改动一下数量和品级记录，说是……说是方便他后续收购……事成之后，就给了我一包银子，里面……里面混着几枚这样的铜钱，说是……说是信物，以后还能找他办事……”
香料？改动记录？王籽丰与陆小凤对视一眼。香料……南疆……惑心兰……线索似乎连上了！
“那批香料现在何处？运往哪里？”王籽丰追问。
“入……入了宫中的份额……一部分送去了御膳房和香药局……还有一部分，是……是专供‘清雅居’的！”陈书吏为了保命，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清雅居！叶孤城在京城的居所！
众人心头巨震！阴谋的触角，竟然已经伸到了叶孤城身边！
“那豪商长什么样？如何联系？”陆小凤急问。
“蒙着脸，看不清……说话有点怪怪的腔调……联系……他说如果需要，会再用这种铜钱找我……”陈书吏瘫软在地，已是面无人色。
王籽丰不再问他，示意司空摘星将人带下去看管起来。他走到桌边，眉头紧锁。
“香料入宫，还专供叶孤城……”陆小凤脸色难看，“他们想干什么？在香料里下毒？谋害叶孤城？还是想通过叶孤城影响什么？”
“恐怕没那么简单。”花满楼缓缓道，“若是直接下毒谋害叶孤城，风险太大，且容易暴露。既然能改动记录，将特定香料混入供物，其目的可能更隐晦……或许是某种需要长期、微量接触才能生效的慢性毒药，或者……是能影响心神、在特定条件下激发的蛊引之物。”
影响心神！王籽丰脑中灵光一闪！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决战，是顶尖剑客之间意志、精神、剑意的巅峰对决！若是在决战前，叶孤城的心神已经被某种南疆秘药或蛊术悄然影响，哪怕只是极其细微的一丝偏差，在那种层次的交锋中，都可能是致命的！甚至，可能让他做出一些违背本心、匪夷所思的举动！
这就能解释，为何要将决战地点选在紫禁之巅！或许，叶孤城本身也是被算计的一环！有人想利用这场举世瞩目的决战，达成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叶孤城的状态，是关键！
“必须立刻查清楚，那批混入的‘香料’到底是什么，以及叶孤城目前的状态！”王籽丰断然道。
“清雅居守卫森严，叶孤城本身更是深不可测，我们很难直接接触探查。”陆小凤道。
“那就从源头查。”王籽丰目光锐利，“陈书吏只是个小卒子。能打通户部仓场关节，将特定香料混入宫廷供物，背后必然有一条更深的线。那些异常账目涉及的衙门，那些突然流动的大笔金银……或许，我们该换个方向，去拜访一下那位可能经手了大量‘南边豪商’金银的‘朋友’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桌面上京城地图的某个方位。根据霍天青提供的模糊信息，以及虫群这几日监控到的一些可疑资金流向，有几个地方的可能性最大。
“赌坊？还是地下钱庄？”司空摘星搓着手，跃跃欲试。
“都有可能。”王籽丰道，“但最有可能的，是那些既能洗白大量金银，又能接触到三教九流、消息灵通的灰色地带——比如，京城最大的地下黑市，鬼市。”
鬼市，位于京城外城西南角一片废弃的坊区，只在后半夜开市，交易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龙蛇混杂，规矩独特。
“明晚子时，鬼市开张。”王籽丰做出决定，“我们去那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钓到那条负责‘洗钱’和‘联络’的大鱼。”
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但既然已经涉足，就必须将隐藏在深处的污泥，一并搅动起来，看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