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十月六日拂晓
鸡鸣寺的钟声还未响起,南京城笼罩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
林烬藏身于秦淮河畔一处废弃的仓库阁楼,透过破损的木板缝隙观察着河对岸。他整夜未眠,手边的“地脉之引”令牌此刻微微发凉——这是一种警告。
昨夜离开陆文渊的小院后,他本打算出城,却在城门附近发现异常:所有出口的日军哨卡都增加了人手,每个经过的行人都被仔细盘查,甚至要求脱帽检查面部。
更诡异的是,城墙上贴出了新的通缉令——不是判官小队的画像,而是一张模糊的背影照片,配文是“极度危险分子,发现立即报告,不得擅自接近”。
照片上的人影,正是他昨天在夫子庙附近时的装扮。
“他们知道我在城里,而且……知道我大致的样子。”林烬当时就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他立刻改变计划,没有硬闯城门,而是折返城内,选择了这处早就侦察过的废弃仓库作为临时藏身点。但他知道,这只能暂避一时。
天快亮时,仓库外的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而且脚步声很轻,是训练有素的步伐。
林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阁楼另一侧的观察口,看到下面巷子里走过三个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但他们的动作出卖了他们——步幅一致,间距保持战术队形,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最前面那个中年男子,右手始终插在衣兜里,兜里鼓囊的形状明显是手枪。
日特。
林烬屏住呼吸,看着三人从仓库门前走过,消失在巷子拐角。
他刚松一口气,令牌突然剧烈发烫。
不对!
林烬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翻滚,几乎同时,阁楼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在这里!”
两个黑影冲进来,手里端着南部十四式手枪。
林烬在翻滚中已经拔出柯尔特m1911,连续两枪。近距离下,两发子弹精准命中两人眉心。
但楼下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来。
不止三人,是十几个!
“被包围了。”林烬瞬间判断形势。
他冲向阁楼窗户,一脚踹碎窗棂,直接从二楼跳下。落地瞬间翻滚卸力,起身时已经换了个弹匣。
仓库院子里,六个日特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没有时间犹豫,林烬开火了。
StG-44突击步枪从系统空间瞬间取出,枪口喷出火舌。三个日特在惊愕中倒地,剩下三人迅速寻找掩体还击。
枪声在寂静的黎明中格外刺耳。
林烬知道不能再拖,他一边射击压制,一边冲向院子后墙。墙高三米,普通人很难翻越,但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一个助跑,蹬墙,单手扒住墙头,翻身而过。
落地时,他听到墙那边传来日语的吼声:“他跑了!追!”
但林烬没有立刻逃离,而是躲在墙根阴影处,从空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装置——微型无人机。
轻轻一抛,无人机悄无声息升空,画面传输到林烬手腕上的微型显示屏上。
屏幕上显示,仓库周围至少有二十名日特,正在快速布控。更远处,日军巡逻队也被枪声惊动,正朝这边赶来。
“不对劲。”林烬皱眉。
如果只是普通的全城搜捕,反应不会这么快,布控不会这么精准。
除非……他们知道我会在这里。
或者说,他们知道我会在这一片区域活动,所以提前在这一带布置了大量人手。
内奸不仅泄露了判官小队川西的路线,连林烬在南京的大致活动范围都泄露了。
林烬收起无人机,迅速离开这片区域。他需要换一个藏身点,更需要弄清楚——陆文渊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想起那位把毕生研究交给自己的老人,林烬心头一紧。
他加快脚步,朝着城北方向移动。那里有一处备用安全屋,是之前通过系统兑换的“归乡商行”网络建立的,理论上只有判官小队核心成员知道。
但现在,任何“理论上安全”的地方,都可能不安全。
---
川鄂边境,十月六日上午
大巴山深处,判官小队在巴山游击支队的护送下,艰难地向西行进。
李岩的伤势恶化了。
尽管游击队卫生员已经尽力处理,但昨天突围时的剧烈奔跑导致伤口崩裂,失血过多。此刻他脸色惨白,全靠孙小眼和王铁柱轮流搀扶才能行走。
“这样不行。”游击队长张大山看着李岩的状态,摇头,“照这个速度,我们七天到不了川西。而且他的伤再不静养,会出人命。”
魏大勇看着虚弱的李岩,又看了看前方险峻的山路,咬牙:“那就分兵。”
“分兵?”
“我和栓子、孙小眼、王铁柱轻装前进。”魏大勇说,“陈启,你留下来照顾李岩,和张队长一起走相对安全的路线。我们会加快速度,提前赶到贡嘎山。”
陈启立刻反对:“不行!我是联络官,必须跟队伍一起行动。而且我的电台——”
“电台给我一部。”魏大勇打断他,“如果有紧急情况,我会联系你们。”
“可是——”
“这是命令。”魏大勇语气强硬,“李岩需要人照顾,而且……”他压低声音,“如果我们中真有内奸,分兵也能降低风险。”
陈启听出弦外之音,脸色微变:“你怀疑我?”
“我怀疑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魏大勇直视他,“在揪出内奸之前,每个人都是怀疑对象。分开走,对大家都好。”
陈启沉默了几秒,最后点头:“明白了。我留下照顾李岩。”
张大山见状,也做出安排:“我派两个熟悉山路的队员给你们当向导。再给你们一些干粮和药品。记住,过了前面的鬼见愁垭口,就是川西地界。但那一带最近不太平,听说有土匪出没。”
“土匪?”王铁柱皱眉。
“嗯,不过不是普通土匪。”张大山神色凝重,“这些土匪装备精良,战术老练,而且……专抢日军的运输队。我们怀疑,可能是另一支抗日武装,或者是……”
“或者是伪装成土匪的日军。”魏大勇接话。
“对。”
魏大勇点头:“我们会小心。”
简单休整后,队伍一分为二。
魏大勇、栓子、孙小眼、王铁柱,加上两名游击队员向导,六人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的武器和三天口粮,开始加速前进。
陈启、李岩则留在原地,等李岩稍作休息后,再跟着张大山的大部队走相对平缓但绕远的路线。
临别前,李岩拉住魏大勇的手,虚弱但坚定地说:“魏大哥……如果,如果我真的不行了……别管我。任务第一。”
“少废话。”魏大勇拍拍他的肩,“好好养伤,等我们回来接你。”
看着魏大勇等人消失在密林中,陈启眼神复杂。
他转身准备照顾李岩,却发现李岩正盯着自己。
“怎么了?”陈启问。
“陈少尉,”李岩声音很轻,“你昨天晚上……去审问那个俘虏高桥健的时候,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陈启心头一跳:“什么问题?”
“你问他:‘影佐祯昭是不是承诺,完成任务后送你们回日本?’”
“这有什么问题?”
“正常情况下,你会这么问吗?”李岩盯着他的眼睛,“你会先问任务细节、人员部署、联络方式……但你第一句问的是‘能不能回日本’。就好像……你早就知道他们不是自愿留在中国执行任务的,而是被许诺了回国机会才这么卖命。”
陈启的脸色变了。
李岩继续说:“而且高桥健当时回答:‘是,影佐长官说,只要抓到判官小队的人,就可以申请调回本土。’这个回答太快了,快得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你想说什么?”陈启的手慢慢移向腰间。
“我想说,”李岩喘了口气,“你不是真正的陈启。或者说,你不仅是陈启。”
气氛瞬间凝固。
不远处的张大山察觉到异常,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
陈启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以往的谨慎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
“不愧是‘特种研究课’出来的人,观察力真敏锐。”他后退两步,和李岩、张大山拉开距离,“但你猜错了一点——我就是陈启,真正的陈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少尉参谋。”
“那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一个身份。”陈启缓缓摘下军帽,“我是影佐祯昭的学生。民国二十三年,我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时,他是我的战术教官。”
李岩和张大山都愣住了。
“当年回国后,我确实为国民政府效力,也确实抗日。”陈启的声音很平静,“但三个月前,影佐的人找到了我。他们抓了我的妻子和女儿,藏在上海日占区。条件很简单:为他们提供判官小队的情报,换我家人的安全。”
张大山拔出手枪:“叛徒!”
“别动。”陈启举起双手,但眼神冷静得可怕,“我身上有炸弹。如果我心跳停止,或者收到特定信号,炸弹就会引爆。方圆五十米内,没人能活。”
他掀开衣襟,露出绑在胸口的一个黑色装置,红灯规律闪烁。
“所以你们不能杀我,也不能抓我。否则大家一起死。”
李岩死死盯着他:“你泄露了我们的行踪?陆文渊先生也是你害死的?”
“行踪是我泄露的。”陈启承认,“但陆文渊的死……不是我。我确实知道影佐要对他下手,所以那天晚上才冒险递了纸条,让他快走。可惜他还是没逃掉。”
“你递了纸条?”李岩不敢相信。
“对,因为我良心还没死透。”陈启苦笑,“我出卖了判官小队,但我不想害死更多无辜的人。所以每次泄露情报,我都会留一点余地——比如这次川西的行动,我告诉影佐的是‘判官小队可能走巴山一线’,而不是精确路线。那些假国军的伏击,是他们自己侦察到的。”
张大山怒道:“你还觉得自己是好人?”
“我没这么说。”陈启摇头,“我知道自己是叛徒,是汉奸。但我也知道,如果我拒绝合作,我的妻子和女儿会死得很惨。她们是无辜的。”
他看向李岩:“我本来打算,等判官小队到了贡嘎山,我就找机会‘意外死亡’,让这个任务结束。但昨天看到高桥健,我知道不行了——影佐不信任我,他派了另一组人来,既抓判官小队,也监视我。”
“那你现在想怎样?”李岩问。
“我想做个交易。”陈启说,“你们放我走,我去上海救我的家人。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们三个情报。”
“什么情报?”
“第一,影佐在贡嘎山的部署细节,包括‘荒土三号’储存点的确切位置和守卫兵力。”
“第二,内奸网络里还有谁——不止我一个,重庆和延安的高层都有影佐的人。”
“第三……”陈启顿了顿,“林烬队长现在的位置和处境。”
李岩和张大山对视一眼。
“我们怎么相信你?”
“你们不需要相信我。”陈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扔给李岩,“这是我这几个月记下的所有情报——影佐的联系方式、密电码本、潜伏人员名单的一部分。你们可以验证真伪。”
李岩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文和中文混杂的信息。
“如果你骗我们——”
“那我的妻子和女儿就真的没救了。”陈启眼神黯淡,“我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和你们合作,尽快结束这一切,然后去上海。”
张大山犹豫片刻,看向李岩。
李岩盯着陈启看了很久,最终点头:“好,我们暂时相信你。但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川西——你需要用你的情报,帮魏大哥他们完成任务。”
“可以。”陈启松了口气,“但我的炸弹……”
“到了川西,让孙小眼看看能不能拆。”李岩说,“他是我们中间最懂机械的。”
陈启苦笑:“希望来得及。”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枪声。
是魏大勇他们离开的方向。
“出事了!”张大山脸色一变。
枪声越来越密集,还夹杂着爆炸声。
陈启侧耳听了听,脸色铁青:“是日军的掷弹筒……还有,百式冲锋枪的连发声。他们被伏击了。”
“你不是说只泄露了大致路线吗?”李岩怒视道。
李岩挣扎着站起来:“去支援!”
“你的伤——”
“死不了!”李岩咬牙,“拿枪给我!”
张大山不再犹豫,对游击队下令:“全体集合!急行军支援!”
队伍快速朝着枪声方向冲去。
陈启跟在后面,手按着胸口的炸弹,眼神决绝。
他知道,这场影子战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而他这个双面间谍,终于要做出真正的选择了。
---
南京,同一时间
林烬抵达城北的安全屋——一处不起眼的杂货铺后院。
杂货铺老板老周是表面上是做南北货生意,实际上暗中为抗日力量提供物资和情报。
林烬敲响后门,用特定的节奏敲了三长两短。
门开了,老周探出头,看到林烬后脸色微变,迅速把他拉进屋里。
“林先生,你怎么来了?”老周关上门,压低声音,“全城都在搜捕你!”
“我知道。”林烬环顾屋内,“这里安全吗?”
“暂时安全,但……”老周犹豫了一下,“昨天下午,有几个陌生人来店里打听过有没有外地人来买药,问得很细。我怀疑是便衣。”
林烬心头一沉。连这个备用的安全点都可能暴露了?
“老周,我需要你帮我查两件事。”他取出陆文渊给他的资料中的一张照片,“这个人,陆文渊,住在夫子庙附近。帮我打听他现在的状况。”
老周接过照片看了看,摇头:“不用打听了。今天早上菜市口就传开了,说昨晚夫子庙那边死了个老先生,胸口插着刀,尸体被日本人拉走了。应该就是这位陆先生。”
林烬拳头握紧:“第二件事,陆先生可能还有一份更重要的资料藏在别处。你知不知道,南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和‘地质’‘龙脉’‘风水’有关的,又比较隐蔽的?”
老周想了想:“要说风水……南京城本身就是讲究风水的。但具体的地方……”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清凉山那边有个废弃的道观,叫‘镇龙观’,民国初年就荒废了。我听老人说,那道观以前是专门‘镇守金陵龙脉’的,观里还供着块古碑。”
镇龙观。
林烬想起陆文渊资料里提到过一句:“若遇不测,可去清凉山寻古碑。”
“就是那里。”他立刻决定,“老周,给我准备一套衣服,再弄辆自行车。我去清凉山。”
“现在去?外面到处是岗哨!”
“必须去。”林烬说,“那份资料可能关系到整个川西乃至更多地方的生死。”
老周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劝:“你等等。”
他进屋翻找,拿出一套邮差制服和一辆旧自行车:“这是我以前用的,证件都还在,一般不会细查。”
林烬换上制服,把重要物品藏在邮包夹层里,戴上邮差帽。
“老周,如果今天我天黑前没回来,”他顿了顿,“你就立刻撤离,去芜湖找王掌柜,告诉他‘判官已入川’。”
“林先生……”老周眼眶发红。
“别这样,我命硬。”林烬拍拍他的肩,推着自行车走出后门。
上午的南京街头,行人稀少,气氛压抑。日军巡逻队比平时多了两倍,每个路口都有哨卡。
林烬骑着自行车,尽量保持自然。遇到哨卡,他就亮出邮差证件,说去清凉山那边送信。
也许是邮差身份确实不起眼,也许是运气好,他连续通过三个哨卡都没有被仔细盘查。
但就在接近清凉山时,意外发生了。
前方路口突然设了路障,十几个日本兵和便衣特务正在对过往行人进行彻底搜查。所有人必须下车,接受全身检查,连鞋底都要看。
林烬心中一凛。
如果被搜身,肯定会暴露。
他放慢车速,观察四周。左边是一条小巷,但巷口也有便衣守着。右边是一家茶馆,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退路都被堵死了。
怎么办?
硬闯是死路一条。调头走更可疑。
就在他思索对策时,一个便衣特务已经注意到了他,朝这边走来。
“你!邮差!过来接受检查!”
林烬深吸一口气,推着自行车缓缓上前。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被发现,就立刻从空间取出StG-44,杀出一条血路。
但那样的话,去清凉山取资料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而且很可能,他今天走不出南京城。
五米、三米、一米……
便衣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证件。”
林烬递上邮差证件。
便衣翻开看了看,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把帽子摘了。”
林烬缓缓抬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便衣立刻转身看向枪声方向。
“怎么回事?”
“好像是鼓楼方向!”
“全体警戒!”
趁着混乱,林烬压低帽檐,推着自行车快速通过路障。一个日本兵想拦他,但被另一个便衣喊住:“先不管他!去鼓楼!”
林烬头也不回地骑上自行车,朝着清凉山方向疾驰。
他不知道那声枪响是谁开的,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相助。
但他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
二十分钟后,林烬抵达清凉山脚下。
镇龙观果然荒废多年,山门破败,院墙倒塌,院子里长满荒草。但奇怪的是,道观周围很干净,没有落叶,也没有垃圾,像是……有人定期打扫。
林烬警惕地停好自行车,拔出手枪,悄声进入道观。
正殿里的神像已经残缺不全,香案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但林烬注意到,香案前的脚印很新——不止一个人的脚印,而且是近期留下的。
“有人来过。”他心中警惕。
按照陆文渊资料里的提示,古碑应该在道观后院的井边。
他穿过残破的走廊,来到后院。果然,院子中央有一口古井,井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文已经风化严重,但依稀能看到“镇守”“龙脉”“永固”等字样。
林烬蹲下身,仔细检查石碑。
碑文没有特殊之处,但石碑底座有些松动。他用力一推,底座竟然转动了!
“咔嚓”一声轻响,石碑侧面弹开一个小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油纸包裹。
林烬取出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地脉考·补遗》。
就是它!
他正要翻开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终于等到你了,林队长。”
林烬猛地转身,手枪指向声音来源。
后院门口,站着二十多个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中式长衫的中年人,面容儒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他身后几十人,全都穿着黑色劲装,手里端着冲锋枪,眼神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