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石俑沉默如林,残破的石甲在穹顶晶体柔和的星光照耀下,投下嵴背发凉的阴影。数十双浑浊的黄光眼眸,齐刷刷地锁定在凌云三人身上,手中锈蚀的石质兵刃微微抬起,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古老威严。它们身后,那扇布满星图的青铜巨门紧闭,仿佛隔绝了两个时代。
而空洞另一端,岩壁腐蚀崩塌的“嗤嗤”声与翻滚涌来的浓浊黑雾,正如同潮水般迅速逼近,裹挟着“墨源”核心那令人灵魂战栗的疯狂与恶意。黑色“触手”虽未现形,但那弥漫的腥气与空间被侵蚀的扭曲感,已宣告着致命威胁的到来。
前有古卫,后有邪源,进退维谷,生死悬于一线!
“不能硬闯石俑!”苏玉衡急声道,她看出这些古老守卫与之前那些受“墨源”影响的怪物截然不同,它们气息沉稳,阵列森严,盲目冲击只会被碾碎。
凌云的目光死死盯住石俑阵列与青铜巨门之间的地面。那里,在星光照耀下,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与塔基相连的圆形平台,平台上刻满了更加细密的星图与符文,中心处有两个并排的、形状奇特的凹陷。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凹陷的形状……一个似圆非圆,边缘有齿,另一个则呈现不规则的弧形,与手中“镇龙谱”显化的、代表“地心”与“天心”的双核投影轮廓隐隐对应!而青铜镜背面的星纹,以及守陵令上那抽象的路径纹路,似乎正是开启这扇门,或者说启动这座“观星塔”的“钥匙”!
岳钧遗言提到“镇龙谱”内有封闭墨源之法,但需要结合特定地点。看来,这地点就是观星塔,而方法,需要“地心之证”(守陵令?)与“天心之钥”(青铜镜?)共同激活!
“钥匙!我们需要把青铜镜和守陵令放到那个平台上去!”凌云急促说道,指向那两个凹陷。
阿箐立刻将紧紧抱在怀中的银灰卷轴和守陵令递给凌云。
“但怎么过去?”苏玉衡看着那严阵以待的石俑阵列。这些石俑的职责显然是守护塔门,阻止任何未经许可的靠近。
“尝试沟通!”凌云深吸一口气,再次高举青铜镜。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激发其净化之力,而是尝试着,将之前通过“镇龙谱”感应到的、属于这座“观星塔”的那份浩瀚而苍凉的“气息”,混合着自己守护地脉的纯粹意念,通过青铜镜的星纹,“投射”向那些石俑守卫!
青铜镜镜背星纹银光流转,不再仅仅是光芒,更仿佛流淌出一缕缕无形的、蕴含着特定“韵律”的波动。与此同时,凌云怀中的“镇龙谱”也自动展开,悬浮于他身前,银色的星脉图光影与青铜镜的波动产生共鸣,图中那数个对应此塔的青金光点骤然明亮,与塔身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微弱的能量连接!
石俑阵列出现了明显的骚动!它们眼中浑浊的黄光剧烈闪烁,头颅微微转动,似乎在“聆听”和“辨认”这股突如其来的、与塔同源却又带着生人气息的波动。它们那僵硬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疑,阵列最前方的几具石俑,甚至微微侧开了半步,但并未完全让开道路。
它们在等待更明确的“指令”或“认证”!
时间不等人!后方黑雾翻腾,已然逼近空洞边缘,腐蚀的“嗤嗤”声如同毒蛇吐信,令人头皮发麻。甚至能看到黑雾中隐约有更加狰狞的、不定形的影子在蠕动!
“把钥匙放过去!”苏玉衡一咬牙,忽然从凌云手中接过青铜镜和守陵令,“我身法比你快一点,我去试试!”不等凌云反对,她已猛地蹿出,并非直线冲向石俑阵列,而是以轻盈迅捷的身法,沿着阵列边缘快速迂回,目标直指阵列后方那个圆形平台!
她的动作立刻引起了石俑的反应!靠近她路径的几具石俑猛然转身,石矛横摆,就要阻拦!
“接着!”凌云见状,勐地将手中的“镇龙谱”朝着苏玉衡前方的空中掷去!册页在空中展开,银色的星脉图光芒大放,那与塔共鸣的波动瞬间增强了数倍,如同一道无形的指令,扫过前方一片区域的石俑!
那几具欲阻拦的石俑动作再次一滞,眼中的黄光被银色的星脉图光芒映照,竟短暂地变成了温顺的澹金色,拦阻的动作停了下来。
苏玉衡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如同灵巧的雨燕,从石俑瞬间出现的缝隙中一闪而过,脚尖在圆形平台边缘一点,身体凌空旋身,双手同时将青铜镜和守陵令,精准地按向了平台上那两个对应的凹陷!
“锵!嗡——!”
青铜镜严丝合缝嵌入圆形凹陷,镜背星纹银光暴涨!守陵令则稳稳落入弧形凹陷,其表面那抽象的路径纹路竟自行亮起暗金色的光芒!
两件古物与平台接触的刹那,整个圆形平台猛地一震!平台上所有刻蚀的星图与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次第亮起青金色的光芒!光芒如同水银泻地,迅速沿着平台与塔基连接的脉络向上蔓延,瞬间点亮了青铜巨门上对应的星图纹路!
“嘎吱——轰隆隆……”
沉重无比的青铜巨门,在尘封了无数岁月后,发出艰涩而宏大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门内,更加浓郁的古旧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凝固了时光的静谧感扑面而出。
几乎在门开的同一时间,后方那翻滚的黑雾已然涌入了空洞!黑雾所过之处,穹顶的星光晶体迅速暗澹、染上污迹,地面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雾中那不定形的影子发出贪婪而疯狂的嘶鸣,朝着打开的门户、朝着平台上的苏玉衡、朝着门外的凌云和阿箐,猛扑而来!
“苏姐姐快进来!”阿箐尖叫。
“快!”凌云也对着苏玉衡大喊,同时自己冲向门缝。
苏玉衡在平台上一点,身形倒射而回,冲向门缝。凌云接应到她,三人毫不犹豫地挤进了那刚刚开启的门缝之中。
门内是一个宽敞空旷的八角形大厅,高不见顶,唯有中央悬浮着数颗拳头大小、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白光的球形晶体,提供着照明。大厅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无数精密复杂的金属仪表、刻度盘、以及镶嵌着各色晶体的沟槽网络,许多已经停止运作,蒙着厚厚的灰尘。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有一座高台,高台上安放着一个巨大的、如同浑天仪与星盘结合体的复杂仪器,仪器中心,静静地悬浮着一块巴掌大小、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的多棱面晶体。
这里,就是“观星阁”监控地脉天象的核心所在!
然而,他们没时间仔细打量。门外的黑雾和那不定形的影子,已然逼近门户!
“关门!怎么关门?”阿箐急得直跳脚。
凌云目光疾扫,立刻在大门内侧不远处,看到了一个与门外平台类似的、但小得多的控制枢纽,上面同样有两个凹陷,只是此刻凹陷中空空如也——钥匙还在外面的平台上!
“钥匙还在外面!”苏玉衡也发现了,脸色一变。
眼看那翻滚的黑雾和恐怖的影子就要冲入塔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平台上,那嵌入凹陷的青铜镜和守陵令,似乎完成了初步的“认证”与“启动”。青铜镜镜面光华一闪,竟自行从凹陷中“弹”起半尺,镜面调转,对准了汹涌而来的黑雾!镜背星纹银光大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色光柱猛然射出,照入黑雾之中!
“嗤——!!!”
如同热刀切过牛油,银色光柱所照之处,黑雾剧烈翻滚、消融,雾中那不定形的影子发出痛苦尖锐的嘶嚎,猛地向后缩去!但这光柱似乎消耗巨大,青铜镜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暗澹。
与此同时,守陵令也嗡鸣一声,暗金色的光芒顺着平台纹路回流,触发了某种预设的防御机制。
“嘎吱——轰隆!”
那扇打开的青铜巨门,在没有人力推动的情况下,开始自行缓缓关闭!门轴转动声压过了黑雾的嘶嚎。
“快!趁现在!”凌云冲回门边,从正在闭合的门缝中,死死盯着外面平台上的两样钥匙。门一旦完全关闭,钥匙就被关在外面了!
苏玉衡也明白了关键,她娇叱一声,将手中那柄短剑当做飞镖,灌注内力,勐地掷向门外平台!短剑并非攻击,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击打在刚刚“弹”起、尚未落回的青铜镜边缘!
“铛!”一声脆响,青铜镜被短剑的巧力一磕,竟打着旋儿,从正在闭合的门缝下方不足两尺的空隙中飞了进来!凌云眼疾手快,俯身一把抄住。
但守陵令依旧稳稳嵌在平台凹陷中,暗金光华与塔基相连,无法轻易撼动。而大门,已闭合大半!
就在门缝即将彻底合拢,只剩最后一线天的刹那——
“嗖!”
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即将消失的门缝外射入!正是那枚守陵令!它竟也被某种力量“抛”了进来!
“砰!”厚重的青铜巨门彻底闭合,将门外翻腾的黑雾、刺耳的嘶嚎以及那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完全隔绝在外。只有门板上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显示外面的东西并未放弃。
塔内,重归一片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凌云低头,看向手中的青铜镜和刚刚“飞”进来的守陵令。是谁?是谁在最后关头将守陵令送了进来?他猛地抬头,透过门缝关闭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景象在脑中回放——似乎,在平台边缘,那些石俑守卫的身影,有一个极其轻微的、投掷的动作?
是哪些石俑?它们拥有如此灵智?还是……这座塔本身残存的意志?
没时间深究了。塔身在微微震动,门外传来更加猛烈的撞击和腐蚀声,显然“墨源”的力量正在疯狂冲击这最后的屏障。穹顶悬浮的照明晶体光芒也闪烁了一下,显示塔内能量供应并不稳定。
他们必须立刻行动,利用这座塔和手中的钥匙,找到并施行那“封闭墨源”之法!
三人快步走向大厅中央那座高台上的复杂仪器。仪器中心悬浮的那块多棱面晶体,在三人靠近时,内部流转的星河光影微微加速。
“这应该就是控制核心。”苏玉衡观察着仪器上那些古老而精密的刻度与符文,“需要将地脉与天象的对应参数校准,才能启动完整的封印或调节功能。但我们对这些一窍不通……”
“岳钧前辈提到‘镇龙谱’内有法……”凌云将“镇龙谱”展开,靠近那块核心晶体。
“镇龙谱”表面的银光自动流向核心晶体,星脉图的光影与晶体内部的星河产生了交融。晶体光芒一盛,竟投射出一幅更加宏大、更加立体的星脉地络全息图景,将整个大厅笼罩其中!图中,代表“墨源”核心的黑影、代表地脉残存节点的光点、代表天心星枢的轨迹,以及这座观星塔本身的位置,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上威严与一丝解脱之意的意念声音,直接在三人的脑海中响起,所用的语言古老,但意念传达的意思清晰可辨:
“后来者……你们带来了‘地枢之令’与‘天星之镜’,激活了这座‘镇岳观星塔’的最后余韵……时间无多,听吾之言……”
是这座塔残留的塔灵?还是岳钧甚至更早的观星阁先贤留下的最后讯息?
“……‘墨祸’之源,乃上古叛逆引‘墟渊’异力污染地脉精粹所成,其性贪婪暴戾,吞噬万物生机以自肥,更试图篡夺地脉天心权柄……吾‘观星阁’倾尽全力,布下‘九星镇岳’大阵,将其核心封于地脉极渊‘归墟之眼’……”
全息图景中,显现出古老的画面:无数观星阁修士以生命为引,布下惊天大阵,将一团无比庞大的、翻腾的黑影强行镇压、拖入地底一个深不可测的、散发着混沌气息的漩涡(归墟之眼)。随后,大阵的九个关键节点(包括这座塔和之前的“镇沙祠”)化作九座镇压之基,维系封印。
“……然岁月流逝,封印松动,叛逆余孽未绝,屡次试图破坏节点,释放‘墨源’……百年前,守陵人内乱,致炎城节点受损,封印大减……今日之劫,早已注定……”
画面闪烁,显示出炎谷守陵人内讧,导致一处重要节点(可能对应莲花祭坛)被破坏的情景。
“……汝等所见‘墨刃’、‘蚀兽’,皆为‘墨源’泄露之力衍化……今‘归墟之眼’因定脉石损毁、地脉失衡而躁动,‘墨源’即将破封而出……唯有以‘地枢之令’定位,‘天星之镜’引路,以此塔残存之力为引,重接‘九星镇岳’阵络,至少暂时加固‘归墟之眼’封印,或可延缓其破封时日,为后世争取一线生机……”
全息图中,显示出一条极其复杂的能量引导路径:需要以这座塔为核心,通过“镇龙谱”的星脉图定位,利用青铜镜(天星之镜)引动残余天象之力,再以守陵令(地枢之令)沟通尚存的地脉节点(包括“镇沙祠”和其他残存青金光点),形成一张临时的能量网络,强行对“归墟之眼”施加压力,加固封印。
“……然此塔能量十不存一,强行施为,恐有崩塌之危,且需有人居中调度,承受能量反冲,九死一生……后来者,如何抉择,在汝等一念之间……”
塔灵的意念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全息图景也明灭不定。
九死一生……塔崩之危……
凌云、苏玉衡、阿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然。外面是即将彻底爆发的灭世之灾,这里是九死一生的最后机会。
没有选择。
“告诉我,具体怎么做。”凌云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地望向那明灭的核心晶体。苏玉衡和阿箐也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他的身旁。
塔外,“墨源”的冲击愈发狂暴,整个塔身都在呻吟。塔内,最后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而谁将成为那个“居中调度”、承受反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