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带来的力量感如同潮水般在四肢百骸涌动,五感清明,灵气充沛。韩七低着头,混在麻木的人群中走向矿道,努力压制着体内那跃跃欲试的新生力量,试图将其束缚在往日的沉默框架内。
然而,破茧之蝶,纵使收敛翅膀,其蜕变后的光彩又岂能完全遮掩?
今日分配的矿段,监工换成了一个生面孔的瘦高个,据说是上面新派下来的小管事,姓钱,眼神倨傲,看矿奴如同看着一群会说话的牲口。他捏着个账簿,装模作样地巡视着,鞭子时不时虚抽一下空气,发出刺耳的爆响,彰显权威。
韩七一如往常,挥镐,落镐,动作沉稳,效率却在不经意间比旁人高出了一大截。碎裂的矿石纷飞,每一镐都深嵌入岩层,落点精准,仿佛能看透岩石的纹理。
他沉浸在对新增力量的熟悉和掌控中,一时竟忽略了外界。
那钱管事踱步过来,三角眼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片忙碌的矿奴,目光却在掠过韩七时,骤然停顿了一下。
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韩七挥镐的动作,又看了看他脚下那堆明显比旁人多出不少的矿石,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不对劲。
这小子看起来瘦瘦巴巴,脸色也不咋地,但这力气……这效率……未免太高了些。而且,那挥镐间的架势,那落点的狠准,隐隐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协调和力道,绝不像个普通饿得半死的矿奴该有的样子。
钱管事在矿上混了些年头,见过各种偷奸耍滑、藏拙扮猪的,但眼前这小子,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那不是装出来的力气,而是骨子里透出的某种……精悍?
他摸了摸下巴,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却没有离开,反而如同毒蛇般潜伏下来,更加仔细地、不怀好意地观察着韩七。
韩七很快察觉到了那如芒在背的视线,心中猛地一凛,立刻收敛气力,故意放慢动作,镐头落下也显得虚浮了几分,甚至故意让几块挖松的矿石滚落脚下,制造出笨拙的假象。
但有些东西,一旦露出痕迹,再想完全掩盖,已是徒劳。
钱管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装?继续装?
他忽然提高声音,厉喝道:“那个谁!对,就是你!低头那个!”
鞭梢指向韩七。
所有矿奴的动作都顿了一下,惊恐又麻木地看过来。
韩七停下动作,抬起头,露出惯有的怯懦和茫然:“管…管事大人……您叫我?”
钱管事慢悠悠地走过去,鞭子手柄抬起韩七的下巴,力道不轻,眼神如同打量货物:“看你小子手脚挺麻利啊?以前练过?”
韩七心头电转,连忙摇头,声音发抖:“没…没有……就是饿怕了,想多挖点,换口吃的……”
“是吗?”钱管事皮笑肉不笑,鞭子手柄顺着韩七的胳膊往下滑,捏了捏他小臂的肌肉,虽然隔着破烂衣物,却能感觉到那下面紧绷的、绝非枯瘦的线条。
他眼中的怀疑更深了,还带上了一丝玩味和恶意。
“力气不小嘛。”他收回手,语气忽然变得严厉,“我看你这片挖得毛毛躁躁,矿石碎渣这么多,浪费了多少好东西?是不是想把好矿藏起来私吞啊?!”
这纯属欲加之罪!这片岩层本就脆弱,易出碎渣。
韩七心中怒火升腾,却只能低下头:“不敢……小人不敢……”
“不敢?”钱管事冷哼一声,三角眼扫过四周,忽然指向矿道最深处、那片岩壁呈现不祥暗红色、不断有灼热毒气渗出的区域,“那边!看见没有?那条缝里,好像有矿光闪,你给我进去看看!仔细点挖!要是再弄出这么多碎渣,或者挖不到东西……哼!”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条裂缝是矿上公认的死地!不仅狭窄得只容一人匍匐进入,里面更是充满了地底渗出的毒煞之气,岩壁灼烫,随时可能再次塌方!进去的人,九死一生!
这是明目张胆的刁难,甚至可以说是借刀杀人!
韩七的心脏沉了下去。他知道,这钱管事已经盯上他了,不管他有没有异常,仅仅是因为那点怀疑和看不顺眼,就要将他往死里整!
胡奎和王犇在远处看着,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狞笑。
韩七死死攥紧手中的矿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炼气二层的修为在体内奔腾,足以让他瞬间暴起,将这钱管事击杀当场!
但然后呢?引来更多的监工,被围杀至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杀意,头颅垂得更低,声音干涩沙哑:
“……是,管事大人。”
他佝偻着背,在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暗裂缝。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屈辱,愤怒,杀机,在胸腔中疯狂翻滚,又被极致的冰冷强行压下。
小管事的刻意刁难,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刚刚因突破而滋生的一丝骄躁。
在这矿洞,力量,并不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
隐忍和狠辣,缺一不可。
他走到裂缝入口,灼热带着硫磺味的毒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眼花。
他没有回头,弯下腰,准备钻入那绝险之地。
这笔账,他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