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一块被人反复搓揉过的烂紫色抹布，灰败且沉重。随着车队轰隆隆地驶入那个如巨兽咽喉般漆黑的隧道口，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吞噬殆尽。
隧道内没有灯，只有车辆前大灯刺破黑暗，把浮尘照得如同漫天飞舞的幽灵。空气里那股潮湿霉烂的味道瞬间浓郁了数倍，混杂着柴油废气，呛得人嗓子发紧。
林凡站在重卡顶棚，四爪死死扣住防雨布的纹理。进入隧道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后迅速扩张，那层淡金色的微光在黑暗中流转，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里是绝对的黑暗领域，是野兽的主场。
“各单位注意，保持车距，打开雾灯！”对讲机里传来魏天成略显失真的吼声，在封闭的隧道壁间回荡，带着嘈杂的回音，“二营侦察连，去前面探路！”
正如林凡所料，那种在开阔地带令人窒息的组织度，到了这狭窄幽闭的空间里，瞬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声音嘈杂，视线受阻，通讯信号时断时续。
绝佳的狩猎场。
“黑豹。”林凡的声音低沉，在这个只有狗能听懂的频段里，冷冽如冰。
“在。”
“带灭霸去后面。咬断三辆运兵车的刹车油管，动作要快。”林凡盯着前方那辆若隐若现的医疗车尾灯，“让车队乱起来。”
“嘿嘿，好勒！”黑豹兴奋地甩了甩尾巴，那种破坏欲让它浑身肌肉都在颤抖。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重卡顶上一跃而下，消失在滚滚车轮卷起的尘埃中。
林凡没有动。他依旧像一尊雕塑般伫立在黑暗中，目光锁死前方一百米处的那辆白色医疗车。
厉沉就在那里。
那个打断他腿、还要把他切片研究的男人，此刻就像一只躲在壳里的软体动物。
隧道里回荡着沉闷的引擎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动静。
没过多久，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是紧急制动失败后，钢铁相互挤压发出的惨叫。
“砰！”
一声巨响在隧道内炸开，震耳欲聋。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怎么回事？！”
“刹车失灵了！该死，撞上了！”
“后车追尾！后车追尾！”
对讲机里瞬间炸了锅，叫骂声、惊呼声乱作一团。原本有序的车队像是一条被人猛击七寸的长蛇，痛苦地扭曲起来。后方的混乱迅速向前蔓延，几辆满载物资的卡车不得不紧急避让，横七竖八地堵住了半条车道。
就是现在。
林凡猛地发力，后腿肌肉绷紧如弓弦，身体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在车顶间飞速跳跃。
他在黑暗中划过一道残影，每一次落点都精准无比，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前方，医疗车为了避让突然变道的军卡，被迫向右急打方向盘。
“吱——”
轮胎在水泥地上拖出两条焦黑的痕迹，车身剧烈摇晃，最后堪堪停在距离隧道壁不到半米的地方。
车门被人从里面粗暴地推开，赵刚端着枪跳下来，神色慌张地大喊：“警卫班！警卫班死哪去了！保护营长！”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周围混乱的嘈杂声。魏天成的嫡系部队被堵在后面，而厉沉原本安排的护卫车也在刚才的连环撞击中乱了阵脚。
孤立无援。
林凡停在医疗车斜上方的一根通风管道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切。
他看到车厢内，厉沉正惊恐地扒着车窗，那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对死亡的预感。
林凡微微张嘴，喉咙深处酝酿着一声咆哮。
“疯子。”
“收到。”疯子哥看到白锋示意后回答道。
“点火。”
几秒钟后，几个装着高标号汽油的玻璃瓶从暗处抛出，在空中划过几道抛物线，精准地砸落在医疗车前方的必经之路上。
“啪！啪！”
玻璃碎裂，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弥漫开来。
疯子哥从黑暗中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捏着一个防风打火机，脸上挂着那种标志性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咔哒。”
火苗蹿起。
他随手一扔。
“轰！”
一条火龙瞬间腾起，炽热的火光将这段隧道照得透亮，也将医疗车里厉沉那张扭曲的脸映得惨白。
烈焰封路，退无可退。
林凡从通风管道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医疗车的车顶。
那一声闷响，像是死神的敲门声，让车内的厉沉浑身一颤。
“他在上面！那个怪物在上面！开枪！快开枪！”厉沉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抓起手边的手枪对着车顶疯狂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击穿薄薄的车顶铁皮，在林凡脚边留下几个冒烟的弹孔。
林凡不屑地冷哼一声，身体轻盈地避开弹道。这点毫无章法的射击，对他来说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戏。
他抬起利爪，准备撕开车顶这层脆弱的铁皮，直接把里面那个令人作呕的家伙拖出来咬断脖子。
就在这时。
一种极度危险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来自脚下的枪口，也不是来自后方赶来的人类援军。
而是来自——地底。
以及隧道深处那无尽的黑暗。
“吱吱吱——”
那种声音起初很微弱，像是无数指甲在抓挠黑板，让人头皮发麻。但仅仅过了一秒钟，这声音就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海啸。
林凡猛地抬起头，看向隧道深处。
黑暗仿佛活了过来。
在车灯光柱的尽头，地面像是在沸腾。无数双猩红的小眼睛密密麻麻地亮起，如同地狱里涌出的红色岩浆。
那是老鼠。
不是几百只，也不是几千只。
是数以万计、体型如猫般大小的一级变异鼠！
它们挤挤挨挨，相互踩踏，黑色的皮毛汇聚成一股令人绝望的黑色洪流，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疯狂地向着车队涌来。
“鼠潮！是鼠潮！”
不知道是谁凄厉地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声音就像是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人类心底最原始的恐惧。
枪声变了调，不再是有节奏的点射，而是充满了绝望的扫射。
“哒哒哒哒——”
火舌在黑暗中乱舞，却根本无法阻挡那股黑色的浪潮。前排的几只变异鼠被子弹打烂，但后面的瞬间就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了上来。
它们不仅仅在地面上跑。
它们爬上了墙壁，爬上了车顶，甚至倒挂在隧道顶部的通风管上，如同黑色的雨点般落下。
“啊——！”
一名站在车外的士兵被几只从天而降的大老鼠扑倒，惨叫声只持续了两秒，就被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淹没。
单体并不强，甚至连普通成年人都打不过。但当数量达到这个级别，就算是三级变异兽也要退避三舍。
林凡看着那瞬间被吞没的前锋车辆，只觉得背后的毛发根根倒竖。
这根本不是他能对抗的数量。
再不走，他也得死在这儿！
“老大！这什么鬼东西！”灭霸惊恐地叫声从后方传来，它虽然好战，但看到这密密麻麻的一幕，也本能地夹紧了尾巴。
“撤！往高处撤！”林凡当机立断，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厉沉，冲着对讲机和狗群同时吼道。
但他刚准备跳离医疗车，脚下的铁皮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一只体型硕大的变异鼠王，足有半米长，竟然顺着车轮爬了上来，张开那对沾满碎肉的黄色门牙，直扑林凡的后颈。
“找死！”
林凡甚至没有回头，尾巴如钢鞭般横扫而出。
“啪！”
一声脆响，那只鼠王被直接抽飞，狠狠砸在隧道墙壁上变为一滩肉泥。
但这一下耽搁，让更多的变异鼠围了上来。
这辆医疗车就像是洪水中的孤岛，四周全是疯狂涌动的鼠群。
“开火！不想死就给老子开火！”车厢里，赵刚疯狂地把枪口伸出窗外，也不管有没有目标，闭着眼睛扣动扳机。
弹壳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林凡看着下方那汹涌的鼠潮，又看了看车顶摇摇欲坠的通风管道，脑中飞速运转。
单凭狗群，根本冲不出去。
单凭人类现在的混乱状态，也守不住。
必须要有人组织防线。
“魏天成！”林凡突然冲着最近的一个对讲机大吼，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公共频道发出声音，虽然在人类听来只是一连串急促而充满威慑力的犬吠。
随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不再攻击医疗车，反而一爪子拍飞了一只试图钻进驾驶室的老鼠，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旁边一辆满载军火的卡车顶上。
他冲着正在疯狂射击的机枪手咆哮了一声，然后用爪子猛地拍了拍身下的军火箱，又指了指隧道顶部那几根摇摇欲坠的承重柱。
那个机枪手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这只狗的意思。
林凡急了，直接扑过去，叼起一串手雷，也不拔插销，直接朝着那根承重柱扔了过去。
“它……它让我们炸柱子？”机枪手哆哆嗦嗦地反应过来，“它想封路！”
炸塌隧道顶，制造隔离带！
这是目前唯一能阻挡这无尽鼠潮的办法！
“听那只狗的！炸！”魏天成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炸响，显然他也通过某种方式看到了这一幕，“重火力掩护！所有人都听着，别管以前的恩怨，不想变成老鼠屎的，就给老子配合这群狗！”
生存面前，仇恨暂时让路。
隧道里的枪声虽然依旧嘈杂，但多了一丝默契。
林凡站在高处，看着下方那不得不暂时放下枪口、背靠背抵御鼠潮的人类和狗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看了一眼躲在医疗车里瑟瑟发抖的厉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算你命大。
但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灭霸！黑豹！守住左翼！别让老鼠爬上车！”
林凡一声长啸，率先扑入那黑色的洪流之中，利爪挥舞，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这一刻，在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黑暗隧道里，人类最痛恨的变异兽，竟然成了他们唯一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