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练功房内,月光如水银般透过破损的窗沿,在地面积尘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许崖盘膝坐在角落,周身堆满了锈蚀断裂的兵刃和不知名的金属残块,宛如置身于一座微型的钢铁坟场。
他掌心向上,平放着一块巴掌大小、黝黑无光的铁胚。这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的残骸,只是兵器坊锻造时剔除的普通废料,质地驳杂,气息浑浊。然而,对于此时的许崖而言,这却是最合适的“磨刀石”。
自那夜初次成功引导一丝金石之气入体后,许崖便意识到,这条“噬灵”之路绝非坦途。那缕暗金色的微光带来的充实感固然令人振奋,但其后数日,经脉中隐隐残留的滞涩与刺痛也提醒着他其中的风险。过于精纯或煞气浓重的金属,其内含的“金石之气”虽然后劲磅礴,却也如烈酒,稍有不慎便可能灼伤乃至撕裂他这尚未“开刃”的经脉。
于是,他选择了这些最普通、最驳杂的废铁。它们蕴含的“金气”稀薄而温和,虽炼化起来事半功倍,胜在稳妥,正好用以磨砺他引导和转化外力的控制力。
意念沉入体内,如同潜入一片干涸广袤的荒漠。那日出现过的暗金色微光早已隐没,经脉依旧空旷,但他能隐约感觉到,某些地方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重量”与“韧性”。他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掌心与铁胚接触的那一小片区域。
意识如同最精细的触须,缓缓探出,尝试与铁胚内部那沉寂、混乱的“金气”建立联系。起初,只能感受到一片冰冷的死寂。他并不气馁,耐心如同滴水穿石,持续传递着“吞噬”的渴望。
终于,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无数倍、带着微弱抗拒感的冰凉气息,被他的意念小心翼翼地“钩”了起来,顺着掌心劳宫穴,极其缓慢地导入经脉。
“嘶……”
细微的刺痛感如期而至,如同冰针轻扎。许崖眉头微蹙,精神高度集中,引导着这缕微弱的气流在特定的经脉路径中运行,以其自身为“磨石”,冲刷、浸润着那饥渴的管壁。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与精准的控制,快了,气流易散,甚至反伤自身;慢了,则如泥牛入海,效果甚微。
他能“内视”到,这缕驳杂的“金气”在运行过程中,其本身的杂质似乎在与他经脉的交互中被一点点“过滤”、“剥离”,化作更细微的、几不可察的损耗散去,而最核心的那一丝精纯的金属性能量,则缓缓融入经脉壁障,带来一种微弱的“凝实”与“加固”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缕“金气”被彻底炼化吸收,再无异感,许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额角已见细密汗珠,精神也有些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有效!虽然进程缓慢到令人发指,每一次炼化的收获微乎其微,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这种力量的引导越来越熟练,经脉对“金气”的承受与转化能力,也在以蜗牛爬行般的速度提升。更重要的是,他初步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炼化模式——以意念为缰,以废铁为马,徐徐图之。
他将那块似乎并无变化的铁胚放下,又拿起另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锈铁,准备继续。
“大哥!你果然又躲在这儿!”
吴忧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从破败的门口传来。他提着个食盒,灵活地绕过地上的金属垃圾,凑到许崖身边,借着月光上下打量他,“你说你,天天跟这些破铜烂铁较什么劲?饭也不按时吃,你看你都瘦了!”
许崖接过食盒,闻到饭菜的香气,才感到腹中饥饿。他一边打开,一边淡淡道:“习武之路,各有不同。我在打基础。”
“习武?基础?”吴忧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拿起一块锈铁掂了掂,又嫌弃地扔掉,“我看你就是魔怔了。文院的先生说你是可造之材,连苏小姐都夸你策论写得好。你偏要在武道上死磕,还是用这种……这种奇怪的方式。”他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跟咱们不一样,可这也太辛苦了吧?再说了,人家习武都是炼体或者寻找功法,你就在这里傻坐。”
许崖快速扒拉着饭菜,动作不停:“武道是立身之本。没有力量,再好的策论也只是空中楼阁。”他顿了顿,看向吴忧,“你近日进步也很快,学院教的伏虎拳已有几分火候。”
提到这个,吴忧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那是!也不看是谁教的!不过话说回来,大哥,你那天一拳把孙淼打飞,用的到底是什么窍门?教教我呗?我感觉我力气还是差了点。”
许崖沉默了一下,摇摇头:“那法子……你学不了,凶险异常。”他并非藏私,而是“噬灵之体”的秘密太过惊世骇俗,且过程凶险,他不能让吴忧涉险。
吴忧撇撇嘴,倒也没纠缠,他知道许崖做事自有分寸。
这时,两道窈窕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口,是苏婉和林清沅。
“许师兄,吴师弟。”苏婉声音轻柔,目光落在许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听闻你常在此处用功,我们顺路过来看看。”
林清沅则没那么多顾忌,她好奇地踢了踢地上的铁块,发出哐当声响:“许崖,你真在这儿练功啊?我还以为吴忧骗我呢!对着这些铁疙瘩能练出什么?难不成你想当铁匠?”
许崖对苏婉点头致意,然后看向林清沅,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或许日后落魄,真能靠此谋生。”
林清沅被他逗得一乐,苏婉也莞尔。
苏婉细心地注意到许崖眉宇间的疲惫和被金属边缘划破的袖口,轻声道:“许公子勤勉令人敬佩,但亦需顾及身体。修行之道,张弛有度方是正理。”
“多谢苏小姐关心,我自有分寸。”许崖应道。他能感受到苏婉话语中的真诚。
林清沅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你们听说了吗?书院好像要在一个月后,给咱们这批新生搞个内部的比试呢!”
吴忧立刻来了兴趣:“比试?文试还是武试?有彩头吗?”
苏婉接过话头,解释道:“据说是文武综合考评,意在检验我等入院几月的进益。形式尚未公布,但奖励应当不会差,或许有机会获得师长单独指点,或进入藏书楼更高层阅览的权限。”
内部比试?
许崖心中一动。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仅能检验自己这一个月来摸索“噬灵”的成果,更能直观地了解同窗的实力,尤其是那些贵族子弟中的佼佼者,如赵铭之流。同时,若能在比试中取得名次,获得进入藏书楼更高层的权限,或许就能找到更多关于“噬灵之体”的记载,解决眼前的困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因长期接触粗糙金属而略显粗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将这初步掌握的、炼化驳杂金气的方法再稳固一些,或许,还能尝试接触更强一些的“金气”源头。
“一个月后么……”许崖轻声重复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磨砺的刀锋,隐而不发,却已蓄势待争。
这内部比试,他定要参加,并且取得名次。
这不仅是一次考核,更是他验证这条险路,向命运挥出的第一记实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