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沅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新入门的弟子间激起了层层涟漪。内部比试,虽非决定去留的正式考核,却关乎资源、名声,乃至未来在书院中师长关注的程度。一时间,无论是东区的文华殿,还是西区的演武场,气氛都悄然紧绷了几分。
许崖和吴忧从苏婉和林清沅那里得知消息后,并未在人前表现出过多异样。回到斋舍,吴忧关紧房门,脸上才露出兴奋与紧张交织的神色。
“大哥,内部比试!这可是个好机会!要是能拿个好名次,说不定就能得到更好的功法,或者让哪位师长看重!”吴忧搓着手,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咱们得抓紧这一个月,好好准备!”
许崖坐在床沿,神色平静,眼中却掠过一丝锐芒。他比吴忧想得更深。这比试,不仅是他检验自身“噬灵”之路成果的试金石,更是他在这龙蛇混杂的书院中,站稳脚跟、获取资源的关键一步。藏书楼更高层的阅览权限,对他而言,诱惑力极大。
“嗯,”许崖点头,“文试方面,按部就班即可。武试……需得更有针对性。”他看向吴忧,“你的武艺已有根基,这一个月,重点锤炼发力与应变,我与你对练。”
“太好了!”吴忧大喜,有许崖这个虽然“没有内力”但实战反应极佳的陪练,他求之不得。“那大哥你呢?你那个……‘打铁’的功夫,能用在比试上吗?”他好奇地压低声音。
许崖微微蹙眉,摇了摇头:“此法凶险,且进展缓慢,不宜示人。比试时,我自有计较。”他并未明言,但那日一拳击溃孙淼的场景,吴忧记忆犹新,闻言便不再多问,只是用力点头。
自此,两人的作息变得更加规律且苛刻。卯时未至,许崖便悄然起身,前往那处废弃的练功房,继续与那些锈蚀的金属残骸为伍。他对“金石之气”的引导炼化愈发熟练,虽然每次吸纳的依旧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经脉中那股凝实感却在日积月累中缓慢增强。他甚至开始尝试接触一些质地稍好、但仍属废弃范围的铁器,引导其中稍显“活跃”的金气,过程虽更显刺痛,收获却也微有增加。
辰时至酉时,他与其他学子一样,穿梭于文院讲堂与武院演武场之间,不露半分异样。只是在武院课程中,他更加注重观察教习的发力技巧,揣摩不同兵器的特性,并将这些理解融入夜间与吴忧的对练中。
吴忧在许崖的督促下,进步神速。他本就机灵,身法灵活,一些重力武艺在他手中少了几分刚猛,却多了几分刁钻狠辣,往往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起攻击。许崖则凭借其对力量流转的敏锐感知和坚韧的体魄,一次次化解吴忧的攻势,并指出其发力不畅、衔接生硬之处。两人在月光下的演武场角落挥汗如雨,拳脚碰撞声与喘息声交织,关系也在一次次切磋中愈发默契。
他们的努力并未逃过某些人的眼睛。
书院深处,一处环境清幽、陈设雅致的独栋小院内。
赵铭面色阴沉地听着面前一名黑衣劲装男子的禀报。这男子是他家族蓄养的密探,刚刚从宋国返回。
“少爷,属下前往宋国北境查探。那吴忧,确系当地一小乞儿,背景简单,并无特殊之处。其人际关系杂乱,并无固定居所,难以追溯更早来源。”密探声音低沉。
“那许崖呢?”赵铭指尖敲打着檀木桌面,语气不耐。
密探头垂得更低:“许崖……身份成谜。宋国北境并无符合其年龄、相貌的失踪或流亡贵族记录。属下多方打探,只查到一条线索:约大半年前,宋国北部确有一名为‘李家村’的村落被土匪屠戮,据说……无人生还。”
赵铭眼中精光一闪:“李家村?继续说!”
“根据零散信息拼凑,屠村前,似乎有陌生少年在村中出现,并与村民有所接触。而许崖与吴忧二人,正是在李家村被屠之后不久,出现在宋国境内,并混入了林家商队的镖局队伍,得以南下帝都。时间上……颇为吻合。”密探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属下推测,此二人极有可能与那被灭门的李家村有颇深渊源,甚至……可能就是当时的幸存者。”
“幸存者?”赵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一个底层乞儿,跟一个被屠的村子扯上关系……有趣。可查到他们与宋国军方有无牵连?”
密探摇头:“目前尚无直接证据表明他们与宋国军方有关。但李家村被屠一事,传闻中似乎有身着制式铠甲的兵士身影出没,只是消息模糊,难以证实。宋国官方对此事讳莫如深,定为土匪所为。”
“兵士?制式铠甲?”赵铭若有所思,手指停止敲击,“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卷入了某些与军方相关的麻烦,甚至……是逃兵或者知情者?”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许崖那超出常理的沉稳和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锐利眼神,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那是经历过惨事、背负着秘密的人才有的特质。
“好了,你下去吧,此事不得外传。”赵铭挥退密探,独自在房中踱步。片刻后,他冷哼一声,“不管你是李家村的余孽,还是得罪了军中什么人的逃犯,既然到了这白鹿书院,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敢跟我赵铭作对……”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快速写了几行字,吹干墨迹,装入一个普通信封。“来人。”
一名心腹小厮应声而入。
“把这封信,悄悄交给孙淼。告诉他,按计划行事。”赵铭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内部比试……我要让他许崖,不仅一败涂地,还要身败名裂,滚出书院!”
“是,少爷。”小厮接过信,躬身退下。
夜色渐深,书院各处斋舍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翌日,清晨的钟声照常响起。
当所有新生齐聚至圣堂前的广场,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课程时,一位面容严肃的执事走上前台,手中捧着一卷帛书。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期待已久的内部比试消息,即将公布。
执事展开帛书,目光扫过台下神情各异的年轻面孔,朗声道:
“院长谕令:为检验新入门弟子入院一月进益,定于本月廿五,于书院演武场,举行‘新月小比’。”
“小比规则如下:”
“一、比试分‘文’、‘武’、‘综’三科。‘文’科考经义策论,‘武’科考基础体术与实战,‘综’科考应变与协作。”
“二、三科成绩综合评定,决出前十。前十名者,可获得藏书楼二层阅览权限半月,并有机会得师长单独指点一次。前三名,另有额外丹药或兵器奖励。”
“三、‘武’科实战,以及‘综’科考核,均以抽签决定对手或分组,点到即止,严禁恶意伤人,违者重惩!”
“望诸生勤勉修习,届时全力以赴,展我书院新生风采!”
规则公布,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藏书楼二层权限!师长单独指点!还有丹药兵器奖励!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许崖站在人群中,目光沉静。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的赵铭,又收回视线,落在自己微微握紧的拳头上。
廿五日,新月小比。
暗流已动,锋刃将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