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试最终的魁首,并未出乎太多人的预料。韩闯凭借其扎实无比的家传根基、已达二品巅峰的雄浑内力,以及一套凌厉刚猛的破军枪法,在后续的比试中连克强敌,包括同样表现不俗的李姝,最终稳稳地将武试第一的名头揽入怀中。当他那杆特制的镔铁长枪的枪尖点在对手喉前三寸,而对手黯然认输时,演武场上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其中既有贵族子弟的与有荣焉,也有平民学子对真正强者的敬佩。
韩闯站在场中,接受着众人的瞩目,他胸膛微微起伏,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眼神却明亮如星,带着武者特有的纯粹与昂扬。他对着四周抱拳行礼,姿态豪迈,并无多少倨傲之色。
高台之上,雷烈抚掌大笑,声震四野:“好!韩家小子,没给你爷爷丢脸!这破军枪法,已得其中三味,假以时日,必是一员虎将!”他丝毫不掩饰对韩闯的欣赏。
周夫子也微微颔首,虽不喜武人粗豪,但韩闯胜得堂堂正正,实力摆在那里,他也无话可说。
颜青禾院长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学子们,尤其在被人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的许崖身上略有停留,随即缓缓起身,平和而清晰的声音压下场中的喧哗:
“新月小比,文试、武试已毕。文试魁首许崖,武试魁首韩闯,皆展露锋芒,可喜可贺。然书院育人,非止于此。明日‘综’科,兵棋推演,方是真正考验尔等韬略、格局、应变之能。”
他顿了顿,继续道:“今日比试,多有学子负伤,需好生调养。故,今日余下时间,诸位可自由安排,养精蓄锐,或研读兵书,或交流心得。明日辰时,依旧于此地,进行‘综’科之试。望诸位善加准备,勿负韶华。”
院长宣布解散,场中学子们这才真正松懈下来。疲惫、伤痛、兴奋、失落……种种情绪交织,人群开始缓缓流动。
许崖在吴忧和石勇一左一右的搀扶下,随着人流向外走去。他此刻感觉浑身如同散架一般,经脉中那股因强行吞噬赵铭内力而产生的灼痛与撕裂感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在激烈的战斗结束后,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无数细小的火焰在体内缓慢燃烧,带来持续的痛楚与一种奇异的“饱胀”感。
“大哥,你怎么样?脸色还是这么难看。”吴忧担忧地看着许崖,声音压得极低,“刚才你那一下……也太吓人了。”他指的是许崖一拳击溃赵铭的那一幕,至今想来仍觉心惊肉跳。
石勇也瓮声瓮气地道:“许师兄,俺扶你回去,你好好休息。明天那什么兵棋,咱不行就不参加了,身体要紧。”
许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无妨,只是脱力,调息一晚便好。明日……再看情况。”他心中记挂着体内异状,那“噬灵之体”初次全力发动后的状况,必须尽快弄清楚。
他们这一行人,以许崖为中心,虽然武试最终是韩闯夺魁,但许崖先后击败孙淼、重创赵铭的彪悍战绩,尤其是那匪夷所思的、以“废体”逆伐武者的表现,已然在众多平民学子心中树立起了极高的威望。沿途不断有平民学子主动上前问候,眼神中充满了真诚的关切与敬佩。一些原本持中立态度的学子,也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
回到那间略显简陋的斋舍,许崖被安置在床上。吴忧虽然腿部受创,还在书院的医师为他及时的治疗,虽然行动还有些不便,但还是贴心地打来热水,替他擦拭脸上和手臂上的血污与尘土。石勇则跑去找书院负责医疗的教习,想讨要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不多时,斋舍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交谈声。门被推开,竟是苏婉和林清沅联袂而来,她们身后,出人意料的,还跟着刚刚夺得武试魁首的韩闯。
“许师兄,我们来看看你。”苏婉声音依旧柔和,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这是一些清淡的饭食和滋补的汤水,你体力消耗巨大,需得补充些元气。”她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许崖苍白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林清沅则是一脸好奇加兴奋,凑到床边:“许崖!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把赵铭那家伙打成那样!快说说,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功法?”她心直口快,问出了许多人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
许崖靠在床头,对苏婉感激地笑了笑:“有劳苏师妹费心。”随即看向林清沅,无奈地摇摇头,“哪有什么秘密功法,不过是拼命罢了。赵师兄……或许是急于求成,内力运转出了岔子。”
这个解释显然无法让林清沅满意,但她还想再问,却被苏婉用眼神制止了。
这时,韩闯踏步上前,他身形健硕,站在狭小的斋舍内,更显压迫感。但他脸上并无倨傲,反而带着一种武者对强者的尊重,抱拳道:“许师弟,今日一战,令人惊叹。韩某习武多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仅凭体魄气血便能爆发出如此威能之人。你,是个对手!”他目光灼灼,语气真诚,“待你伤愈,盼能与你好生切磋一番!”
许崖能感受到韩闯话语中的坦荡与战意,他勉力坐直了些,抱拳回礼:“韩师兄谬赞,愧不敢当。师兄武艺高强,夺魁实至名归。待他日身体恢复,定向师兄请教。”
韩闯哈哈一笑,声若洪钟:“好!那就说定了!你好好养伤,明日兵棋推演,想必也有一番龙争虎斗!”他性格爽直,见许崖状态确实不佳,便不再多留,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告辞离去。
苏婉和林清沅又坐了片刻,细心嘱咐许崖好生休息,也将空间留给了他。
众人陆续散去,斋舍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吴忧帮许崖盖好薄被,低声道:“大哥,你先睡会儿,我就在外面守着。”
许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装作疲惫入睡的样子。吴忧见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然而,许崖并未入睡。他清晰地感知着体内那如同暗流涌动般的不适。经脉的胀痛感越来越明显,那被强行吞噬、尚未完全炼化的异种内力,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左冲右突,试图挣脱束缚,却又不断被他那异于常人的经脉壁障所阻挡、消磨、吸收。
他必须立刻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夜深人静,月华如水,透过窗户洒入斋舍,在地面铺上一层清冷的银霜。确认吴忧已在隔壁房间睡下,四周再无他人气息后,许崖悄然起身。他动作轻微,尽量避免牵动伤势,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便服,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斋舍,再次向着后山那处废弃的练功房潜行而去。
夜晚的鸡鸣山,万籁俱寂,唯有山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废弃的练功房在月光下更显破败,断壁残垣投下幢幢鬼影。
许崖轻车熟路地来到他惯常打坐的角落,盘膝坐下。这里堆放的金属残骸在清冷月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尘土的气息。
他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将意念沉入体内,仔细“内视”。
首先感受到的,依旧是那无处不在的灼痛与撕裂感,主要集中在双臂、肩背以及胸腹处的经脉。这些是硬抗赵铭攻击以及强行吞噬内力时,负荷最重的区域。但与寻常伤势不同,这种痛楚中,又夹杂着一种奇异的“活性”,仿佛受损的经脉正在以一种远超常人的速度进行着自我修复,而修复的养分,便来自于那些被吞噬、正在被炼化的异种内力!
他“看”到,那原本干涸宽阔的经脉之中,此刻不再是空空荡荡。一道道杂乱、狂暴、呈现淡青色的气流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冲撞,但每撞击一次经脉壁障,其本身的能量便被削弱、剥离一丝,而那暗金色的、代表着他自身“噬灵”特质的微光便会闪烁一下,将那一丝被剥离的精纯能量吸收,融入经脉壁障之中。
这个过程缓慢而持续,带来的痛楚也绵长不绝。但许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吸收一丝能量,经脉的坚韧程度似乎就提升了一分,那种“饱胀”带来的充实感也真切了一分。虽然相对于他这“鲸吞海饮”所需的庞大能量而言,这点提升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是在进步!
“果然……吞噬外力,确能滋养己身!”许崖心中震动,既感到兴奋,又充满警惕。
他终于验证了那本残卷上的记载,找到了继续在武道上前行的可能路径,哪怕这条路径布满荆棘,远非一帆风顺。赵铭的内力品质不算极高,尚且如此狂暴难驯,若日后吞噬更精纯、更强大的外力,其反噬之凶险,可想而知。今日若非赵铭久攻不下心浮气躁,给了他全力发动“噬灵”的机会,若非他的经脉确实坚韧异常,恐怕在吞噬的瞬间,他便已经脉尽碎而亡!
“必须找到更有效、更安全的炼化法门……”许崖凝神思索。任由异种内力在经脉中自行冲撞、缓慢消磨,效率太低,且痛苦难当,风险不可控。
他尝试着主动引导体内那微弱的气血之力,配合意念,如同编织一张细密的网,去束缚、梳理那些狂暴的淡青色气流。起初十分艰难,他的意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航行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冲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对自身经脉掌控的深入,他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
他不再试图一次性控制所有异种内力,而是选择其中最微弱的一缕,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它沿着一条相对畅通、受损较轻的次要经脉缓缓运行。意念如同最耐心的牧羊人,小心翼翼地驱赶着这头不驯的“野兽”,同时调动那暗金色的微光,不断从两侧“啃噬”、消磨这缕气流。
汗水从他额头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精神的高度集中和持续的痛苦,让他感到阵阵眩晕。但他咬牙坚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一缕淡青色的气流被引导着运行了三个小周天,其颜色明显黯淡,体积也缩小了近半,最终“噗”的一声轻响,彻底消散,化作一股精纯温和的能量,融入了那条经脉之中。
刹那间,那条经脉传来的痛楚大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与坚韧之感!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段经脉,但那种清晰的、由内而外的强化感,让许崖精神大振!
有效!主动引导炼化,远比被动承受消磨,效率更高,也更安全!
他如法炮制,开始尝试引导第二缕稍大些的异种内力……
月光悄然偏移,夜色愈发深沉。
废弃的练功房内,少年独自盘坐,与体内的“风雷”搏斗,与自身的命运抗争。每一次成功的炼化,都让他的经脉坚韧一分,对“噬灵之体”的掌控更深入一分。
前路依旧凶险莫测,但此刻,他仿佛于无尽的黑暗中,亲手握住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