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陈善顺利逃回武昌!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陈理,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转向众将,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下去!”
“第一,严密看管陈理,暂不处置,日后或有用处。”
“第二,通告全军,尤其是前方水陆各部,伪汉太子陈善,借其弟金蝉脱壳,已然潜逃!
可能正由张定边等残部护卫,向武昌方向流窜!
给咱撒开网,全力搜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三,加快清剿鄱阳湖残敌,降者收编,顽抗者尽数歼灭!
尽快结束此地战事!”
“第四,命令江西各地驻军,严密监视通往武昌之要道,发现可疑队伍,立即拦截盘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第五。。。”
朱元璋的目光变得深远,
“准备进军武昌事宜!
绝不能给陈善喘息之机,趁其立足未稳,一举踏平伪汉老巢!”
“诺!”
众将凛然应命,气氛瞬间从胜利的狂欢转向了新一轮追剿的紧张。
朱元璋再次将目光投向西方,那是武昌的方向。
陈善……没想到你竟然成了漏网之鱼。
不过,你以为逃回武昌就能安稳了吗?
咱倒要看看,你能在咱的大军压境之下,支撑多久!
这场胜利,还远未到庆祝的时候。
真正的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
朱元璋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个成功从他眼皮底下溜走的陈汉太子,让他第一次在此次大胜后,感到了些许的不踏实。
中军帐前,气氛因朱文正的一句提醒而陡然逆转。
朱元璋那志得意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转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火山喷发前的死寂阴沉。
当陈理涕泪横流地供出自己是被兄长陈善推出来吸引火力的替身时。
这股压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明确的宣泄口——狠狠地一脚踹在了陈理身上。
然而,暴怒中的朱元璋并没有忽略一个重要的问题:
陈善是如何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成功金蝉脱壳的?
鄱阳湖大战,他朱元璋运筹帷幄,各部将领奋勇用命。
层层截杀,按理说,陈汉的核心人物应该一个都跑不掉才对!
就在朱元璋冰冷的目光扫视众将,准备追究责任之时,站在武将队列相对靠后位置的廖永忠,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
他的脸色在听到陈理供词的那一刻就变得煞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张定边……突围……巨大的楼船……冒充溃兵求饶……”
一个个关键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当时那股从自己防线突围的汉军残部!那艘规格超标的旗舰!
那故作凄惨的哀嚎!
自己当时虽然有所怀疑,但主要注意力被那两艘断后的巨舰吸引,加上对方确实船大难挡,竟真的被他们冲了出去!
现在想来,那船上藏着的,哪里可能只是陈友谅的尸体?
分明就是伪太子陈善本尊!
是自己!是自己亲手放跑了这条最大的鱼!
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廖永忠的心脏。
放跑张定边已是失职,放跑了伪太子陈善,这简直是滔天大罪!
依吴国公的性子,盛怒之下,砍了自己的脑袋都算是轻的!
他下意识地想隐瞒,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比如强调对方船大,自己兵力不足等等。
但当时参与阻击的将士众多,众目睽睽,自己调整阵型、试图诱敌深入的举动也都有目共睹,怎么可能瞒得住?
现在坦白,或许还能落个态度诚恳,若是被查出来,那真是万劫不复了!
挣扎、恐惧、愧疚……种种情绪在廖永忠心中激烈交战。
最终,对朱元璋的敬畏和一丝尚存的忠诚,压过了逃避的念头。
他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从队列中踉跄出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羞愧而变得嘶哑颤抖:
“主公……末将……末将万死!”
这一声请罪,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朱元璋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廖永忠身上,那股冰冷的压力让廖永忠几乎窒息。
“永忠?”
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何罪之有?起来说话。”
廖永忠哪里敢起来,他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戳进泥土里,吞吞吐吐地将当时的情况道来:
“末将……末将奉命封锁入江口……黎明时分,确有一股汉军残部,约数艘楼船,向末将防线冲来。
他们……他们当时并未亮明旗号,反而故作溃散,船上士卒哭喊求饶,声称汉王已死,太子被擒,他们只是溃兵,祈求活路……”
他越说声音越小,额头上冷汗涔涔:
“末将……末将当时虽觉有异,但见其船体巨大,冲击凶猛,加之……
加之略有轻敌,以为不过是残兵败将垂死挣扎,便调整阵型,意图诱敌深入,一举歼灭……
不料……不料那张定边骁勇异常,竟不顾伤亡,集中力量猛攻我左翼浅滩薄弱处,又有两艘巨舰拼死断后……
最终……最终被其主力冲破防线,遁入长江……末将无能,未能识破贼子奸计,致使伪太子陈善……
可能……可能就在其中逃脱……末将罪该万死!请主公重罚!”
廖永忠说完,整个人如同虚脱般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朱元璋身上的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狂暴起来。
“可能……就在其中?”
朱元璋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突然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几,实木的案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廖永忠!你个蠢猪!废物!”
朱元璋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再也抑制不住滔天的怒火,指着廖永忠的鼻子痛骂:
“敌军几句哭爹喊娘的鬼话就把你骗了?
你带兵打仗这么多年,打到狗肚子里去了!
张定边是什么人?陈友谅的头号心腹!他会为了区区几个溃兵如此拼命
用你的猪脑子想想!那船上不是陈善,还能是谁?
陈友谅的棺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