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蔷那番关于马家如何看不起他的言论,像一颗毒种,在高长江的心底迅速生根发芽,扭曲地生长着。它不断撩拨着高长江内心深处因出身而敏感的自卑神经,也放大了他对马丽拒绝生育、对他日渐冷淡的怨气。他越想越觉得张蔷说得对,马家从未真正接纳过他,马丽也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和传宗接代的愿望。一种被利用、被轻视的愤怒感,日夜灼烧着他的理智。
这种积压的情绪,终于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彻底爆发了。
那天高长江下班回家,心情本就因为工作上一处不顺而有些烦躁。进门后,看到马丽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餐桌上像往常一样没有饭菜,厨房里也是冷锅冷灶。若是平时,他或许不会太在意,但此刻,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怎么还没做饭?”他脱下外套,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
马丽抬眼瞥了他一下,视线又回到电视上,淡淡地说:“今天我也很累啊,你怎么不做。冰箱里有饺子,你下点我们两个人吃!”
马丽想着高长江会和往常一样,自己下厨房做点吃的,他们一块吃!
但是此刻高长江心中积郁的炸药桶被点燃了!他猛地将手里的公文包摔在沙发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吓了马丽一跳。
“累?你天天多累吗?”高长江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火药味,“我天天在外面跑业务、看人脸色,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这就是你当老婆的本分?”
马丽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惊住了,随即也恼火起来,霍地站起身:“高长江你发什么神经?!我不想做饭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吗?想吃自己不会弄?你没手没脚啊?”
“是!我是没手没脚!我比不上你们马家人金贵!”高长江彻底失控,积压的怨气如同决堤洪水,倾泻而出,“你们马家从来就没瞧得起我过!觉得我高长江是农村来的,攀了你们高枝是吧?要不是你马丽‘克夫’的名声不好,你能嫁给我?现在我用处不大了,就开始摆脸色了是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马丽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高长江!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我嫁给你的时候你有什么?现在你混出点人样了,就开始翻旧账了?还拿那些封建迷信的话来恶心我!”
“我翻旧账?我说的不是事实吗?”高长江双目赤红,步步紧逼,“你说!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给我生个孩子?是不是觉得我不配?你们一家人是不是都在背后笑话我,觉得我给你们马家当牛做马是应该的?”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马丽被他扭曲的逻辑和恶毒的猜测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我现在不想要孩子是因为现实压力大!跟你是什么出身有什么关系?你非要往那方面想,是你自己心里有鬼!自卑!”
“我自卑?对!我是自卑!”高长江几乎是吼出来的,“因为我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你们看不起我的事实!连个孩子都不愿意给我生,我在这个家里算什么?算什么?!”
争吵声惊动了已经睡下的孩子,房间里传来小孩被吓到的哭声。马丽狠狠地瞪了高长江一眼,转身冲进房间去安抚孩子,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高长江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原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客厅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和绝望的气息。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感觉这个家冰冷得让他窒息。马丽最后那句话——“是你自己心里有鬼!自卑!”——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他的痛处,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他猛地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和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重重的摔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仿佛宣告着某种关系的彻底破裂。
夜色深沉,高长江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疾驰。愤怒、委屈、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感,充斥着他的大脑。他不想回那个冰冷的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鬼使神差地,他拨通了张蔷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仿佛对方一直在等着似的。张蔷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关切:“长江?这么晚了,有事?”
高长江的声音沙哑,带着未消的怒气:“没事……就是,心里烦,出来透透气。”
张蔷沉默了一下,随即体贴地说:“心烦就过来坐坐吧,我刚炒了两个小菜,还没吃晚饭,正好陪我喝一杯?”
这个邀请,对于此刻的高长江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他几乎没有犹豫,调转车头,朝着张蔷的公寓驶去。
公寓里餐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还开了一瓶红酒。张蔷穿着家居服。她没有多问高长江为什么这么晚出来,只是默默地给他倒上酒。
几杯酒下肚,在温馨静谧的氛围和眼前善解人意的女人面前,高长江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他再也忍不住,将今晚与马丽激烈的争吵,以及长期以来积压在心中的苦闷——对马家“看不起”他的怨恨、对马丽不愿生孩子的失望、还有那份深植的自卑感——统统倒了出来。他说得激动处,眼圈发红,声音哽咽。
张蔷静静地听着,不时给他添酒,偶尔附和几句,语气带着同情和理解:“马丽她……确实不太懂得体谅人。马家那边,我也知道一些,势利眼是有的。长江,你真的不容易,受了太多委屈了。”
这些话,像温柔的抚慰,更加坚定了高长江“脱离苦海”的决心。酒精和情绪的双重作用下,他望着灯光下张蔷显得格外动人的脸庞,一种强烈的、想要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猛地抓住张蔷放在桌上的手,眼神热切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脱口而出:
“张蔷!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马丽那个家,我一点都不想回去了!还不如……还不如我们两个过吧!你懂我,我也……我也心疼你!我们在一起,肯定比现在强!”
他说完,心脏狂跳,紧张地看着张蔷,等待她的回应。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胆、最决绝的“表白”和承诺了。
张蔷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有算计,有满意,或许也有一丝对未来的不确定。但她并没有犹豫太久,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温柔而坚定的笑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声音清晰而有力:
“可以啊,长江。只要你愿意,我没问题。我们……是应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这句话,如同一声赦令,一颗定心丸,瞬间注入了高长江几乎虚脱的身体里!巨大的狂喜和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归宿,找到了理解他、认可他、愿意与他共同面对未来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