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夜色被霓虹灯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恩熙(或者说,正在重新成为戚百草的她)此刻的心。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机场,怎么用尹秀为她准备的、属于“恩熙”的证件买到的最近一班飞往韩国的机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逃!逃离那两张让她心碎又恐惧的脸,逃离那个颠覆了她所有认知的残酷真相!
飞机在夜空中穿行,舷窗外是漆黑一片,偶尔能看到下方城市连绵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却无法照亮她内心的黑暗。她蜷缩在靠窗的座位上,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闭上眼睛,就是方婷宜泪流满面的脸和方廷皓沉重痛楚的眼神;睁开眼睛,就是尹秀冰冷而充满掌控欲的目光。两股力量在她脑海里疯狂撕扯,头痛得像要炸开,心脏一阵阵痉挛般地抽痛。
她是戚百草?那个有着温暖伙伴、严厉师兄和……血脉亲人的女孩?
还是恩熙?那个被姐姐尹秀拯救、培养,目标是站上世界之巅的冰冷兵器?
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一个才是她?
“不……都不是……我不是……”她把脸埋进膝盖,无声地流泪,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她不愿意相信任何一个版本。如果戚百草的过去是真的,那意味着尹秀姐姐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残忍的欺骗和操控,那个她开始依赖、开始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姐姐”,是构建在谎言上的恶魔。如果恩熙的身份是真的,那为何看到那对兄妹时,心会痛得如此真实?为何那些记忆碎片如此清晰?
她无法承受任何一种真相带来的毁灭性打击。她只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戚百草”或者“恩熙”的地方,让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当飞机降落在首尔仁川机场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她像一缕游魂,随着人流走出机场,毫不犹豫地跳上了一辆前往昌海道馆方向的出租车。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景致,曾经让她感到平静的昌海道馆,此刻却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暂时的避难所。她不知道尹秀是否已经知道日本发生的事情,她不敢回尹秀安排的任何地方。她只相信这里,相信李恩秀和金敏珠。至少,在这里,她曾经以“小草”的身份,获得过短暂的、不被打扰的安宁。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敲响了昌海道馆那扇熟悉的后门。
开门的是早起准备晨练的金敏珠。当她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门外的人,是恩熙,但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冷冰冰的恩熙。眼前的少女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又红又肿,浑身被晨露打得半湿,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眼神涣散,充满了惊惶和无助,像是刚刚从一场可怕的噩梦中逃脱,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恩熙?!你怎么……”金敏珠的话还没问完,恩熙(百草)就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敏珠……求求你……让我进去……”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恐惧,“不要告诉任何人……求你了……不要告诉方廷皓和方婷宜……也不要告诉尹秀姐姐……求求你……”
金敏珠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忙把她拉进门,迅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弄成这样?你不是跟尹秀去日本比赛了吗?”金敏珠一连串地问道,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恩熙。
这时,李恩秀也被动静引来,看到恩熙的样子,她的眉头立刻紧紧蹙起。
“恩秀前辈……”恩熙看到李恩秀,像是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泪水再次决堤,“我……我看到他们了……在日本……哥哥……姐姐……”
她语无伦次,但李恩秀和金敏珠瞬间就明白了。“他们”指的是谁。
恩熙挣脱金敏珠的搀扶,踉跄着走到李恩秀面前,抓住她的衣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仰着脸,泪水混着汗水滑落,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恩秀前辈,我知道我不该再来麻烦你们……可是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求求你,让我躲在这里,好不好?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尤其是他们,还有尹秀姐姐……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身体一软,几乎要跪下去,被李恩秀和金敏珠一左一右用力扶住。
李恩秀看着怀中这个颤抖不止、精神几近崩溃的少女,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早就怀疑恩熙的身份,如今看来,日本的相遇彻底撕开了那层伪装。尹秀对她做的,远比想象中更加残忍。
“别怕,你先冷静下来。”李恩秀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这里很安全。”
她示意金敏珠一起,将恩熙扶到一间僻静的客房,让她躺在床上。恩熙依旧紧紧抓着李恩秀的手,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就会坠入无尽的深渊。
“恩秀前辈,你答应我……答应我不要说出去……”她反复地、执拗地乞求着,眼神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李恩秀与金敏珠对视一眼。金敏珠眼中充满了不忍和愤怒,用力点了点头。
李恩秀轻轻回握住恩熙冰冷颤抖的手,看着她那双充满了创伤和恐惧的眼睛,郑重地、清晰地说道:“好,我答应你。在你愿意之前,我们不会告诉方廷皓、方婷宜,也不会告诉尹秀。这里,就是你的避风港。”
得到了这个承诺,恩熙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断裂,极度的疲惫和情绪透支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眼睛一闭,陷入了昏睡之中,但即使在睡梦里,她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身体偶尔会惊悸般地抽动一下。
李恩秀轻轻抽出手,为她盖好被子,和金敏珠一起退出了房间。
“恩秀欧尼,现在怎么办?”金敏珠压低声音,焦急地问道,“尹秀那边肯定很快会发现的!方家那边……”
李恩秀面色凝重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她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强行让她面对任何一方,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我们先守住这里,给她一点时间和空间。”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至于尹秀……她欠一个交代。而方家……他们需要知道的,或许不仅仅是人在哪里,更是他们的妹妹,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们知道,收留恩熙(百草),意味着同时站在了尹秀和可能寻来的方家的对立面。但看着那个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的少女,她们无法袖手旁观。
破碎的鸟儿拖着伤痕累累的翅膀,仓皇地逃回了曾经短暂栖息的巢穴,寻求最后的庇护。而风暴,并未因她的逃离而止息,反而正以更快的速度,向着这个看似平静的港湾,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