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熟悉的街道,林晚照在一家挂着“暂停营业”牌子、橱窗蒙尘的店铺前停住了脚步。她看着那紧闭的卷帘门和旁边贴着的、字迹已有些模糊的转让告示,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双总是带着掌控感的眼睛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清晰的茫然。
“我记得,”她轻声说,像是对路明非,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我上次来,它还在的。”
路明非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瞬间显得些空落的神情,心里瞬间明白了。大姐头口中的“上次”,很可能已经是几年前,在她还被“流放”、常年在外执行任务之前。时间在这条她或许许久未踏足的街道上悄然流逝,改变了她记忆中的模样。
“我很久没来了,”林晚照转过头,看向路明非,很认真地解释了一句,仿佛这是个需要说明的重要事项,然后,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路明非从未听过的、近乎笨拙的诚恳,“……对不起。”
“啊啊啊?”路明非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起来,“大姐,你为什么要道歉啊?”
无所不能、永远嚣张的林晚照,居然会因为一家甜品店关门而道歉?
“别管。”林晚照立刻扭过头,抿紧了嘴唇,侧脸线条重新绷紧,那种熟悉的、带着点不耐烦和“我说了算”的大姐气质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试图掩盖刚才那片刻的失措。
“噢,好。”路明非从善如流地闭上嘴,心里却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软。他明白了,这道歉并非为了店关门这件事本身,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搞砸”了原本的计划,让他白跑一趟,或者……是打碎了她自己记忆中某个稀有的、关于“甜”和“正常”的念想。
她站在那里,看着紧闭的店门,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竟透出几分孤零零的味道。
“只能回食堂了。”过了一会儿,她有些闷闷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路明非觉得她可能有点失落。
“也行!”路明非立刻接口,试图让气氛轻松起来,“要不……刷我的卡?我们点到宿舍吃?”他提出这个建议时有点忐忑,不知道她是否会嫌弃食堂的饭菜,或者觉得这个提议太寒酸。
林晚照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是在判断他这个提议的可行性,又或者是在他眼中寻找什么。然后,她很简单地回了一个字:
“好。”
这个“好”字落下,路明非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两人调转方向,朝着学院走去。
回程的路似乎比去时沉默一些,但氛围并不尴尬。路明非偷偷瞄着林晚照的侧脸,她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神偶尔会掠过街边那些已经变换了招牌的店铺,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疏离。
路明非心里想着,她错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常变化?在她奔波于那些危险任务、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普通的世界就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更迭着。这家关门的甜品店,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他突然不那么在意没能吃到甜品了。
能和她一起,确认一家店的消失,分享一份计划之外的落空,然后一起走向另一个替代方案——这本身,似乎就比任何甜品都更……特别。
“去我宿舍。”林晚照开口,打断了他的提议,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
“啊?”路明非已经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第几次震惊地张大嘴巴了。去……去大姐头的宿舍?
“要我说第2遍?”林晚照眉头微蹙,语气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但路明非与她相处久了,隐约能察觉到那不耐烦底下,似乎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窘迫?
“好,没问题!”他立刻挺直腰板回答,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老大说去哪就去哪!
林晚照不再多言,转身带路。她没往普通的学生宿舍楼走,而是拐向了学院更深处一片环境清幽的区域,最终在一栋看起来颇为雅致、带着小花园的独栋建筑前停下。路明非知道这是学院给少数顶尖专员或访问学者准备的居所,但没想到林晚照住的是整整一栋。
看着林晚照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路明非莫名地也有些紧张起来。
“咔哒。”
门锁打开。林晚照刚把门推开一条缝隙,视线往里一扫,动作瞬间僵住。下一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砰”地一声猛地将门重新关上!力道之大,让门框都微微震颤。
路明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道:“什、什么?有什么东西吗?”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龙类袭击、死侍潜伏等各种惊悚画面,身体都绷紧了。
“不是。”
林晚照背对着他,回答得很快,声音却有点发紧。她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极力平复某种情绪,然后转过身,面对着路明非,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眼神稍微有点游移。
“你先下去一下,”她指了指楼下的小径,“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叫你上来。”
“啊?哦……”路明非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乖乖点头。
“然后,”林晚照补充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食堂帮我买点吃的。芝士蛋糕,告诉他,我要甜到发腻的那种。”
“哦,好的老大!”路明非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又要折返食堂,但还是立刻领命,转身小跑着下了楼,心里嘀咕着老大今天真是反复无常。
看着路明非的身影跑远,消失在视野里,林晚照才长长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她揉了揉眉心,再次转身,表情复杂地重新打开了宿舍门。
房间内,光线充足。
上官已经穿好了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劲装,身姿笔挺如松地站在客厅中央,仿佛从未移动过。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丹凤眼,在林晚照进来的瞬间,精准地聚焦在她身上。
“小姐。”她平静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
“你……”林晚照看着她,一口气堵在胸口,感觉想说点什么,比如“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是那个样子”,但看着上官那副完全意识不到任何问题、纯粹执行任务般的姿态,所有的话又都噎了回去。她最终只是有些无语地、带着点挫败感地吐出一句:
“你先到隔壁去。”
上官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陈述事实:“我的职责是保护小姐。”
林晚照扶额,感觉太阳穴在隐隐作痛。她深吸一口气,盯着上官的眼睛,问出了一个近乎耍无赖的问题:“我重要,还是他们的命令重要?”
上官沉默了。那双平静的丹凤眼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闪烁了一下,像是在进行复杂的逻辑运算。保护小姐是最高指令,但小姐本身与“保护”本身似乎产生了冲突。最终,在僵持了约五秒后,她微微颔首:
“是。”
没有再多言,她转身,没有走向门口,而是径直走向客厅的窗户,动作流畅地推开窗,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般,利落地翻了出去,轻盈地落在了隔壁栋楼的阳台阴影里,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林晚照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再次叹了口气,这才走过去把窗户关好。她环顾了一下因为几乎没什么个人物品而显得格外冷清、但也还算整洁的客厅,稍微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凌乱的靠垫,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路的方向,等待路明非回来。心里盘算着,下次得跟上官明确一下“某些特定情况下保持距离”也属于保护职责的一部分……虽然她知道,跟一个几乎丧失正常情感认知的“武器”讲这个,大概率是对牛弹琴。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路明非端着一个小纸盒,气喘吁吁地从小路那头跑了回来。她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