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工地之事,远比预想的棘手。凭借阴沉木丁兰尺,我们很快锁定了一处阴煞之气近乎凝成实质的桩基,其下果然埋藏着未被妥善处理的残破棺椁与骸骨。三叔主持了一场颇为耗费心力的“净地安魂”法事,超度了那因家园被毁而怨气冲天的亡魂。整个过程,我手持丁兰尺警戒,感受着尺身符文从冰寒刺骨到逐渐恢复温凉的整个过程,对这件法器的妙用有了更深体会。
事后,三叔见我连日修行兼处理实务,心神耗损,加之我木水灵根需更多感悟生机与流动之意,便提议带我南下福建,拜访一位他相交多年的老友,同时也让我见识一下不同于北地的风土人情与民俗信仰。
我们抵达的是一座临海的闽东古城。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与浓郁的香火气息。三叔的老友林伯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家中世代经营着一间小小的民俗工艺品店,看似普通,实则与本地修行圈多有交集。
抵达次日,恰逢村里一场盛大的“游神”活动。夜幕初垂,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长长的队伍沿着古老街巷蜿蜒前行,旌旗招展,火把通明。队伍中央,是数尊被精心装扮、面容或威严或慈祥的“神像”,由精壮汉子抬着,随着鼓点有节奏地颠簸晃动。
我原本只是抱着观摩民俗的心态,但随着队伍靠近,我丹田内的真气竟不由自主地加速运转起来,尤其是木水二气,异常活跃。我下意识地按照《金丹大要》法门凝神静气,灵觉悄然延伸出去。
下一刻,我看到了
在那被抬着的、木质或泥塑的神像之上,我竟“看”到了一道道模糊却散发着不同气息的光影!有的赤红如火,炽热刚正;有的青碧如林,生机盎然;有的湛蓝如海,浩瀚深沉……这些光影仿佛与神像融为一体,又似乎独立存在,它们散发着无形的“场”,与周围虔诚祭拜的村民散发的信仰念力交织、共鸣,形成了一种浩大而神圣的氛围。
“这……这是……”我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身旁的林伯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低声道:“感受到了?这便是‘游神’的真意。诚心到了,香火旺了,冥冥中契合的‘神灵’(可能是天地精灵,也可能是历代英灵所化的一缕神性)便会分出一缕念头,暂居神像,接受供奉,巡视乡里,保一方安宁。你看那些抬神像的‘神乩’,他们此刻心神放空,便是最好的容器。”
我恍然,原来并非神像本身是神,而是民众的集体信念与特定的仪式,构建了一个临时的“场”,吸引或者说“请”来了冥冥中存在的一丝神性力量!这与我之前接触的孤魂野鬼、黄仙精怪,完全是另一种层面的存在。
游神队伍过后不久,城中另一处较为偏僻的河滩地带,则在进行一场名为“施孤”的法会。这是中元节前后的传统,祭祀无主孤魂。
法坛高筑,道士诵经,梵音阵阵。大量的纸钱、衣物、米粮被焚化,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纸灰的味道。这一次,我不需刻意运功,便能隐约感觉到,法坛周围聚集了大量灰蒙蒙、影影绰绰的灵体。它们形态各异,大多气息微弱而混乱,带着一种饥渴与茫然。
在道士的经文引导和祭品焚化的特殊能量(仿佛是一种能被灵体吸收的“纯净阴气”或“愿力”)吸引下,这些孤魂野鬼安静地“围坐”在法坛影响范围内,贪婪地“吸食”着那焚烧祭品产生的青烟与能量波动,如同在参加一场无声的宴席。
一日之内,先见“众神”借像巡游,再见“群鬼”受食安息,阴阳交汇,神圣与幽冥同在,这强烈的对比与冲击,让我对“气”与“神”、“阴阳”与“信仰”的理解,陡然加深了一个层次。
回到林伯家中静室,我心中波澜未平,白日所见种种光影、气息、场域,不断在脑海中回荡、融合。我盘膝坐下,本能地开始运转周天,试图消化这庞大的信息与感悟。
随着真气流转,我发现自己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不仅仅是天地灵气的五行属性,连那些更细微的、游历的念头、残留的情绪、乃至家具器物上经年累月沾染的“信息”(俗称“物久成精”的微弱基础),都开始模糊地映照在我的心湖之中
但这种突如其来的、过量的信息涌入,也带来了巨大的负担。我感觉头痛欲裂,眉心(印堂穴,灵台所在)一阵阵鼓胀跳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却又被一层坚韧的薄膜阻挡。
“紧守丹田,神归紫府!意聚灵台,破妄见真!”三叔沉静有力的声音如同醍醐灌顶,在我耳边响起。同时,一股温和醇厚的真气自他掌心渡入我头顶百会穴,引导我体内躁动不安的木水真气,如同梳理乱流般,将其缓缓导向眉心祖窍(上丹田,泥丸宫所在)。
轰!
仿佛惊雷炸响于脑海深处,又似混沌初开,清浊分立!
那层阻碍感知的薄膜应声而破!
刹那间,所有的杂音、幻象、过量信息如同潮水般退去,世界并未变得模糊,反而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我依然闭着眼,却能“看”到静室内灵气的流动如七彩光带,能看到三叔身上散发出的醇和清光,能看到窗外夜空中流淌的月华与星辉,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这座城市下方地脉的微弱搏动……
这不是视觉,而是一种超越了五感的、直接作用于心灵的“洞察”。
我缓缓睁开双眼,世界依旧,但在我“眼”中,已然不同。
“恭喜,”三叔收回手,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灵台开辟,天眼初开。从今日起,你才算真正具备了‘观气’之能。”
我抚摸着自己依旧光滑的眉心,心中明悟,这就是修行界常说的“开天眼”!并非长出第三只眼睛,而是开启了内在的“神觉”,能够直接感知到能量、信息与非物质存在的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