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黑暗、曲折的矿道成了唯一的生路。身后的塌陷轰鸣与那非人的尖啸声如同跗骨之蛆,混合着地煞古秽残留的阴冷气息,紧紧咬在身后。我们三人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几乎是在贴着地面飞掠,顾不得掩饰动静,只求尽快远离那个恐怖的核心。
左臂上传来的阴冷感越来越清晰,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骨髓里,缓慢地游动、渗透。我一边狂奔,一边试图调动灵力驱散,却发现平常如臂使指的灵力在触及那片区域时,竟有些滞涩,仿佛被那阴冷之物“粘住”甚至“吞噬”了一部分。丹田内的龙珠持续散发温润气息试图中和,但那暗红斑点隐藏极深,如同附骨之疽,清除起来异常缓慢艰难。
“老板,你的手……”紧跟在侧的张楠敏锐地察觉到我动作的细微不协调和瞬间苍白的面色,镜光立刻扫来。
“没事,被余波扫了一下,出去再说。”我咬牙道,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必须尽快与石岩与他汇合,然后撤离。
吴师叔气喘吁吁,脸色煞白,显然刚才强行完成阵法投放和应对突变消耗极大,但他脚下丝毫不慢,手中紧紧攥着罗盘和一张简化路线图,嘶声道:“前面左转!快到汇合岔路了!石岩他们应该就在下面!”
果然,又拐过两个弯,前方出现了熟悉的岔路口。按照计划,石岩三人应该潜伏在下方一条更隐蔽的岩缝阴影里。我强忍左臂不适,立刻打出约定好的、代表“安全撤回”的短促灵力波动信号。
信号发出数息,下方阴影处传来同样节奏的回应波动,紧接着,石岩、小王、小李三人如同地鼠般敏捷地钻了出来。看到我们三人虽略显狼狈但全须全尾,他们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被我们身后远远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坍塌闷响和仍未完全散去的阴冷气息惊得脸色一变。
“成了?后面这是……”石岩压低声音急问。
“出了岔子,引爆了地底脏东西。任务算半成,但捅了马蜂窝。立刻走,按橙色路线撤退!快!”我来不及详细解释,急促下令。橙色路线是靠近“脆岩区”和“疑有古隙”地带的危险退路,此刻却成了我们唯一的选择。
七人小队没有丝毫犹豫,石岩三人立刻转身在前引路,我和张楠、吴师叔居中,队伍末尾由修为较强的石岩殿后。撤退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但每个人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尤其是经过“脆岩区”边缘时,能清晰感觉到后方传来的震动让这里的岩壁簌簌发抖,裂缝似乎都在扩大。
我左臂的阴冷感在剧烈运动和对灵力的持续调用下,似乎有扩散的迹象,一股烦恶欲呕的感觉涌上喉头。我强行压下,将更多心神放在混沌感应上,避开那些地脉波动异常紊乱、可能隐藏其他危险或导致塌方的区域。
一路有惊无险。或许是因为那“地煞古秽”的主要注意力和力量都被核心区域的混乱爆炸吸引,又或许是它尚未完全苏醒、力量投射范围有限,我们并未再遭遇实质性的追击,只有那股笼罩性的阴冷邪恶意志,如同潮水退去后的湿冷,久久萦绕在矿道深处,提醒着我们刚刚逃离了何等险地。
终于,前方看到了微弱的天光——那是废弃材料井井口的方向。攀爬锈蚀铁梯的过程同样紧张,每个人都担心井壁因深处震动而不稳。所幸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
当最后一人(殿后的石岩)从井口跃出,重新呼吸到古匠区那浑浊却至少属于“人间”的空气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口喘息,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此刻距离子时,不过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噩梦。
“立刻回铺,清理痕迹。”我低声下令,警惕地扫视着黑暗寂静的古匠区。深夜的这里几乎空无一人,但我们仍不敢大意,分成两组,沿着不同的阴影路线,悄无声息地向五行精品阁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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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我们从井下钻出的同一时间,五行精品阁后院。
一直如同雕塑般静立在黑暗中的慕昭云,怀中青鸾剑骤然发出一声清越而急促的颤鸣!她猛地睁开眼,望向东北方向的夜空。虽然肉眼和神识都无法穿透仙城的重重阵法与建筑,但就在刚才那一瞬,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让她剑心为之悸动的混乱波动从地底深处传来,其中夹杂着令她厌恶的污秽之气,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仿佛跨越时空与她产生共鸣的苍茫剑意?更让她心神一紧的是,那波动传来的大致方向,与我们离去的方向吻合!
发生了什么?他们遇到了什么?
她按捺住立刻前往查探的冲动,因为我们约定的接应点就是店铺。她将自身剑意提升到极致,灵觉如同水银泻地,覆盖了店铺周围数百丈的每一寸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同时,她悄然激活了店铺外围几处隐藏的、兼具警示与防御功能的剑气陷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漫长。直到她感应到熟悉的、带着刻意收敛后的疲惫与一丝阴冷气息的灵力波动,分从两个方向悄然靠近后院
她立刻打开阵法缺口。
我们一行人如同幽灵般闪入后院,阵法立刻闭合。直到此刻,在自家层层阵法防护之下,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后怕与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小王和小李几乎瘫坐在地,石岩也靠墙大口喘气。吴师叔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取出丹药服下,调息恢复。
慕昭云的目光迅速扫过众人,在发现无人缺失后,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敏锐地定格在我明显不适的左臂和苍白的面孔上。“受伤了?”她声音依旧清冷,但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一点麻烦。”我扯了扯嘴角,在张楠的搀扶下坐下。沈清源早已闻讯从丹房出来,立刻上前为我把脉,同时检查吴师叔和石岩等人的状态。
片刻后,沈清源眉头紧锁,对我和慕昭云、张楠、三叔沉声道:“吴道友和几位小友是灵力消耗过度,心神受惊,服丹静养即可。但老板这伤……”他手指搭在我腕脉,灵力小心探入,“有一股极其阴寒污秽、纠缠神魂与血脉的异种能量盘踞左臂,正在缓慢侵蚀,极难拔除。更麻烦的是,它似乎……有生命般,会吞噬灵力壮大自身,常规驱邪丹药恐难奏效,强行驱赶可能反噬更烈。”
慕昭云闻言,上前一步,并指如剑,一缕精纯凝练、带着破邪诛魔意味的剑气缓缓靠近我左臂。剑气靠近的瞬间,我左臂皮肤下那几个黯淡的暗红斑点骤然一热,一股更强烈的阴冷和抗拒感传来,慕昭云的剑气竟被微微弹开,并染上了一丝极淡的晦暗。
“好霸道的秽气!还带着古老的血煞与怨念。”慕昭云眼神一凝,“这不是普通地煞,像是……某种古老祭祀或杀戮场沉淀下的‘血煞秽精’,历经漫长岁月产生畸变。你的混沌灵气和我的剑气对其都有克制,但它扎根已深,清除需时,且会异常痛苦,还可能留下隐患。”
我感受着左臂内那冰火交织般的痛楚与麻木,心沉了下去。这伤,比预想的更麻烦
“地底情况究竟如何?”三叔最关心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手臂的不适,将地底遭遇“地煞古秽”、灵隙异变、投放“引子”引发爆炸、以及最后惊鸿一瞥“看到”模糊景象和感知到异样“光点”与剑意共鸣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省略了我左臂受伤的具体细节和龙珠的强烈反应。
众人听完,皆尽骇然。计划不仅失败,还惹上了如此恐怖难缠的东西,更窥见了似乎牵扯更广的秘密。
“那‘光点’和剑意……”慕昭云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迷惘与追索,“我方才在地面,也隐约感应到一丝极其遥远的共鸣。那剑意……很古老,很苍凉,与我之道似同源,又似不同……”
“此事需从长计议。”三叔打断了可能蔓延的沉重思绪,果决道,“当务之急,是阿钰的伤,以及处理这次行动的‘尾巴’。地底爆炸动静不小,虽然深处,但难保不会引起仙城阵法监控的注意或某些有心人的探查。铺子内外,近期必须更加小心。”
我点点头,看向沈清源和慕昭云:“沈师叔,昭云师姐,我这伤,就拜托二位多想办法。徐徐图之,务必稳妥。”我又看向众人,“大家都辛苦了,先各自休息恢复。石岩,你们三人任务完成得很好,那疑兵之计或有用处。今夜之事,烂在肚子里。”
众人应诺,各自散去休息。后院只剩我、张楠、三叔、慕昭云和沈清源。
夜色更深,仙城的喧嚣早已沉寂。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被改变,有些引线已经被点燃。
左臂的阴冷时刻提醒着地底的危险。而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和感知到的共鸣,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或许将指向比眼前仙城博弈,更加浩瀚、也更加莫测的未来。
只是眼下,必须先熬过这迫在眉睫的伤痛与危机。
(原来生死之间,到最后依旧可以复活,也可以修改记忆,每个空间,是谁?是谁在牵引着这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