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进入第三日。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剑罡切割秽气的微弱嗤响,以及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汗水早已流干,嘴唇被咬破数次,结痂又裂开。左臂肘部以上的暗红纹路已被清除大半,露出大片苍白中透着病态青灰的皮肤,触感僵硬冰冷,但至少那令人作呕的阴秽气息淡了许多。
然而,越往下清理,难度呈倍增长。前臂的经脉更细密,血肉更敏感,秽气与正常组织的纠缠也越发深入,如同老树盘根。每一缕剑罡的切入,都带来比之前更尖锐、更持久的痛苦,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细针在骨髓里反复穿刺、搅拌。
慕昭云的神色也一日比一日凝重。她指尖那缕淡金色“破魔剑罡”的光芒,比起第一日已黯淡了少许。持续高强度的输出与精细操控,对她的剑心本源消耗巨大,即便有沈清源提供的恢复丹药辅助,眉宇间也染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但她持剑的手指依旧稳如磐石,眼神锐利专注,不曾有丝毫动摇或急躁。
“接下来是‘手厥阴心包经’与‘手少阳三焦经’交汇的‘曲泽’、‘天井’二穴区域。”慕昭云的声音因持续消耗而略显低沉,却清晰无比,“此处秽气盘踞似巢穴,且有异种怨念凝聚,冲击时务必紧守灵台,以混沌灵力护住心脉关联支脉。”
我无声点头,早已说不出话。全部心神都用来对抗剧痛、引导混沌灵力、以及维持意识清明。张楠的手一直与我相握,她的镜灵气息如同最柔和坚韧的细网,层层包裹着我的神魂,分担着秽气怨念的精神冲击,她的脸色也因持续消耗而有些发白。
剑罡再次落下。
“呃——!”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阴寒、以及某种狂暴混乱意念的洪流,猛地从“曲泽穴”位置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左臂猛地一颤,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皮肤下那残余的暗红纹路骤然发亮,如同垂死毒蛇的反扑,竟隐隐幻化出一张模糊扭曲、充满无尽痛苦与怨恨的面孔虚影,朝我神识尖啸!
慕昭云眼神一厉,剑罡光芒瞬间炽盛一分,强行镇压而下!沈清源眼疾手快,将一枚“清心镇魂散”弹入我口中。张楠的镜光也骤然加强,如同冰水浇头,助我稳住动荡的神魂。
我喉咙一甜,强咽下翻涌的血气。丹田内龙珠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反扑激怒,旋转猛地加速,一股比往日更加精纯、甚至带上一丝煌煌威压的混沌气流汹涌而出,不再是温和的包裹,而是如同怒涛般主动冲向那秽气核心,协助剑罡进行镇压与炼化!
两股高等力量(破魔剑罡与龙珠混沌气)的内外夹击下,那团顽抗的秽气巢穴终于发出无声的哀鸣,开始迅速溃散、消融。然而,在其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一缕极其精纯、颜色暗得发黑、几乎凝成实质的秽气精华,却如同有生命般,猛地挣脱了大部分束缚,试图沿着细小的血脉向指尖逃窜!
“想走?”我心中冷哼,强忍剧痛,调动刚刚因龙珠爆发而格外活跃的混沌灵力,在手臂末端织成一张致密的网。同时,一直辅助维稳的五行灵珠之力也被引动,尤其是火、雷二珠的阳刚破邪属性被短暂激发,在混沌灵网的缝隙间布下重重拦截。
那缕秽气精华左冲右突,撞得我指尖阵阵发麻刺痛,却始终无法突破。最终,在剑罡追至、混沌灵力合围之下,被彻底炼化成一小撮灰白色的灰烬,从指尖飘落。
这一处关卡突破,带来的不仅是局部的净化,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左臂自肩至肘,那种如坠冰窟的阴寒与滞涩感明显减弱了一截,虽然依旧冰冷僵硬,但已经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属于我自身气血的温热在缓慢恢复。
慕昭云撤回剑罡,闭目调息,额角汗珠滚落。这一次的消耗明显更大。张楠也松了口气,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
沈清源上前检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最难的一关过了。后面虽然繁琐,但危险性降低。照此进度,或许无需七日,再有三四日,便可大致清除。只是这手臂被秽气侵蚀太久,即便秽气拔除,血肉经脉的活性恢复、灵力运转如常,恐怕还需不短的时日温养。”
能清除就好。温养可以慢慢来。我疲惫地闭上眼,感受着左臂那久违的、微弱却真实的“属于自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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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外界的压力并未因我们埋头疗伤而有丝毫缓解。
前堂,石岩应付完又一波看似寻常、实则总在旁敲侧击打听“老板”何时出关、铺子最近可有异常进出的客人后,回到后院,脸色凝重地向正在操控阵法监视周边的三叔汇报。
“三爷,不太对劲。”石岩低声道,“今天已经是第三拨了。除了姜家那个管事又来了一次,还有两家不大不小的材料商,以前合作不多,却突然热情地上门说要谈长期供货。问的问题都差不多,绕着弯子打听咱们的货源、炼制时间、还有……地下室有没有扩充计划。”
三叔盯着面前一面显示着店铺周围数个街区灵力气流与生命波动的阵盘,手指在上面几处不断闪烁的微弱红点处敲了敲:“不是冲着买卖来的。你看,铺子斜对面那家关了半年的符纸店,昨天突然有人进出打扫;后面巷子那个废弃的观望台,最近夜里偶尔有极其微弱的神识扫过,一触即收;还有天上……虽然很隐蔽,但阵法捕捉到两次异常的、并非仙城常规巡逻路线的飞行法器波动,在咱们上空盘旋过。”
“他们在布网。”三叔声音低沉,“姜家牵头,或者还有其他闻到味的势力。不敢明着来,就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法子,试探、监视、施加压力。想知道我们底细,更想知道我们那天晚上到底干了什么,引动了什么。”
“要不要警告他们一下?”石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不行。”三叔摇头,“现在阿钰正在关键时刻,昭云丫头消耗也大。我们一动,反而暴露虚弱,可能引来更直接的试探甚至行动。保持现状,外松内紧。他们看,就让他们看。铺子一切如常,伙计该吆喝吆喝,该打扫打扫。你和小王、小李,轮流在前堂,表情自然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问,就按我们统一的口径回:老板闭关,货源稳定,暂无变化。”
“是。”石岩点头,又有些担忧,“就怕他们耐心有限……”
“所以阿钰必须尽快好起来。”三叔看向静室方向,眼神深邃,“在他恢复之前,我们就是一块看起来有点神秘、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硬骨头。谁想先上来啃,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崩了牙。真到了不得不动的时候……”他摸了摸袖中几枚新刻好的、散发着危险波动的阵牌,“老头子我也不是吃素的。”
压力,从地下蔓延到了地上,从未稍离。只是从狂暴的地煞古秽,换成了更加阴柔难测的人心算计。
疗伤的痛苦在持续,外界的窥视在升级。五行精品阁,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看似随波逐流,实则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在拼命稳住船舵,修补船身,等待着风暴中那一线可能的转机,或是……突围的时机。
而在我左臂那逐渐被清除的秽气之下,因龙珠数次被激发而变得愈发活泼、甚至隐隐有融合迹象的混沌灵力与五行灵珠之力,似乎也在悄然孕育着某种变化。痛苦,或许不仅是磨砺,也可能是打破某种瓶颈的催化剂。
只是此刻,无人有心深究。活下去,恢复力量,应对迫在眉睫的危机,才是唯一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