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彻底笼罩了这片破旧的院落。
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桌上跳跃，映着柳氏依旧忧心忡忡的脸。她看着坐在对面，默默吃着粗粮馍馍和寡淡菜汤的儿子，几次欲言又止。
姜河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带着一种经过漫长岁月沉淀后的沉稳。他能感受到母亲的目光，但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解释。
有些事，无法解释。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吃完最后一口，他放下碗筷，看向柳氏：“娘，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你去哪儿？”柳氏立刻紧张起来。
“就在附近走走，透透气，很快回来。”姜河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起身，拿起门后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蓑衣，重新披在身上。
柳氏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早点回来，小心些。”
“嗯。”
姜河推开门，融入外面的黑暗与淅沥雨声中。
他并没有走远，只是在聚居地边缘，靠近一片乱葬岗的荒僻处停了下来。这里阴气森森，平日里连野狗都不愿靠近，更不用说晚归的行人。
正是他需要的环境。
他寻了处稍微干燥的残破石墙根，盘膝坐下，意识再次沉入识海。
那枚天道罚印，依旧如同最忠诚（或者说最恶毒）的狱卒，悬浮在中央，雷光微闪，散发着禁锢与惩罚的气息。
姜河没有试图去冲击它，那无疑是螳臂当车。他的神魂小心翼翼地靠近，如同触摸最危险的禁区，仔细感知着罚印与外界天地灵气交互时，那细微到极致的波动。
阻碍，无处不在。
寻常的灵气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难以顺畅吸纳。即便强行引入一丝，在流经罚印时，也会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干扰、震散，十不存一。
这就是“旷工五百载”的惩罚？断绝道途？
姜河心中冷笑。若他真是那个懵懂少年，恐怕真就绝望了。但他不是。
他的神魂本质，是历经五百年磨砺、曾触摸到飞升门槛的至尊！他的见识，他对力量本质的理解，远超这罚印所能禁锢的范畴！
“你阻我吸纳灵气，我便不吸！”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既然常规的吐纳修炼之路被堵死，那就不走寻常路！
他回忆起前世曾在一处上古遗迹中得到的残篇秘法——【夺灵】。并非正统的吸纳天地灵气，而是强行掠夺生灵精气、草木精华，甚至……地脉死气！这是一种极为霸道、也极为凶险的旁门左道，稍有不慎便会根基受损，甚至被异种能量反噬成魔。
前世的他，道心坚定，对此等秘法不屑一顾。但此刻，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这罚印阻隔的是相对温和的天地灵气，对于这些狂暴、混乱、带有负面属性的能量，是否同样有效？
值得一试！
他收敛心神，不再试图引动周围稀薄的天地灵气，而是将神魂之力如同蛛网般铺开，感知着这片乱葬岗独有的气息——阴冷、死寂、混杂着腐朽与不甘的残魂碎念。
“夺灵！”
心中默念法诀，一股微弱却带着蛮横掠夺意味的吸力，自他体内散发而出。
刹那间，周围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分。丝丝缕缕灰黑色的气流，从潮湿的泥土中，从残破的墓碑后，甚至从虚无处，被强行抽取出来，如同受到吸引的飞蛾，涌向姜河。
“呃！”
这些阴死之气入体的瞬间，姜河闷哼一声，脸色骤然苍白。冰冷、刺痛、混乱、暴戾……种种负面情绪和能量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经脉，试图冻结他的血液，侵蚀他的神魂。
比想象中更痛苦！
他紧守灵台一丝清明，引导着这些狂暴的能量，冲向识海中的天道罚印。
来了！
就在这些阴死之气触及罚印雷光的刹那——
“嗡！”
罚印猛地一震，原本细微的雷弧骤然明亮了数倍，散发出煌煌正大、诛邪辟易的气息！那些汹涌而来的灰黑死气，如同积雪遇上烈阳，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被净化、蒸发，消散于无形！
果然有用！这罚印对这类能量反应极大！
但，还不够！
姜河咬牙，忍着经脉被死气侵蚀的剧痛，更加疯狂地运转【夺灵】秘法。更多的阴死之气被强行掠夺过来，前赴后继地冲击着罚印。
罚印雷光闪耀，如同忠诚的卫士，将所有“污秽”阻挡在外。
就在这反复的冲击与净化中，姜河敏锐地捕捉到，每一次罚印雷光闪耀到极致时，都会有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微无数倍、近乎透明的奇异能量，从被净化的死气中被剥离出来，悄然散逸。
就是它！
之前吸纳灵气时出现的那丝精纯本源能量！
这一次，因为阴死之气的数量和质量远超之前的天地灵气，这丝本源能量虽然依旧细微，却清晰可辨！
它不再是无意识地散逸，而是被姜河早有准备的神魂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导、包裹，然后……纳入丹田！
“轰！”
仿佛一滴冰水落入滚油。
那丝细微的本源能量融入丹田的瞬间，姜河浑身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席卷四肢百骸，之前被阴死之气侵蚀的刺痛瞬间被抚平大半，原本因为强行运转【夺灵】而有些晦涩的经脉，也似乎通畅了一丝。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炼体境三重的修为壁垒，竟然松动了一丝！虽然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是松动了！
有效！真的有效！
这罚印，在净化“非法”能量的同时，会逸散出最本源的滋养之力！
它是一座监狱，也是一座……另类的炼炉！
以狂暴混乱的能量为柴，以天道罚印为火，淬炼出最精纯的本源，反哺己身！
这条路，走得通！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冷静取代。这种方法太过凶险，对神魂和肉身的负担极大，一个控制不好，未被罚印净化的死气就可能反噬自身。而且，效率太低。掠夺如此大范围的阴死之气，才得到这么一丝本源，想要快速提升修为，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需要更多、更“优质”的“柴火”！
姜河停止运转【夺灵】秘法，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出路的锐利。
乱葬岗的阴死之气，品质太差，杂质太多。
他的目光，投向了青林城更深处，那些真正藏污纳垢、或者蕴藏着特殊能量的地方。
记忆中，有几个合适的目标。
他站起身，拍了拍蓑衣上的水珠，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当姜河回到那间破旧小屋时，夜已深，雨也停了。柳氏还在灯下做着针线活等他，见他回来，明显松了口气。
“河儿，没事吧？”
“没事，娘，早点休息。”姜河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真实的暖意。
这一夜，姜河没有睡觉。他盘坐在冰冷的土炕上，一边默默运转最基础的炼体法诀，温养着因为强行掠夺死气而有些损伤的经脉，一边在脑海中仔细规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二十块下品灵石，只是解决眼前麻烦的敲门砖。
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在这天道罚印的枷锁下，快速提升实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家族考核，以及……更遥远的，那高悬于顶的“天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姜河便悄然离开了家，没有惊动一夜未睡安稳的柳氏。
他的目标明确——青林城西三十里外，黑水泽。
那里常年弥漫着瘴气，滋生着各种毒虫猛兽，更有一些低阶的邪修和亡命徒盘踞，是普通人和低阶修士轻易不愿踏足的险地。
但根据前世的记忆，黑水泽边缘地带，有一处废弃的矿坑。那里曾是一个小型玄铁矿脉，早已被开采殆尽，矿洞深处却因常年积聚阴煞之气，滋生了一种名为“腐骨花”的一阶毒草。这种毒草对修士无用，甚至有害，但其根系却会伴生一种罕见的“阴髓石”，蕴含精纯的阴属性灵力，是炼制某些特殊法器和丹药的辅料，价值不菲。
前世，他是数年后才偶然得知这个消息，那时阴髓石早已被人取走。但现在，那里应该还无人问津。
更重要的是，阴髓石蕴含的阴属性灵力，远比乱葬岗的死气精纯、浓郁！正是试验【夺灵】秘法，喂养天道罚印的绝佳“柴火”！
三十里路，对炼体三重的他而言，不算近。但他脚步沉稳，速度不慢。一路上，他刻意避开官道和人烟，专挑荒僻小路而行，同时不断尝试以【夺灵】秘法，掠夺沿途遇到的微弱草木精气或小动物散逸的生命能量。
效果甚微，但聊胜于无。更重要的是，他在不断熟悉这种另类的修炼方式，以及观察天道罚印对不同性质能量的反应。
日头渐高，黑水泽那特有的、带着腐烂气息的湿闷空气，已经隐约可闻。
就在他即将踏入黑水泽边缘的灌木丛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兵刃交击和怒骂之声。
“妈的！点子扎手！兄弟们并肩子上，做了他！”
“把阴髓草交出来！”
姜河脚步一顿，悄无声息地隐入一棵大树之后，目光锐利地向前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