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喧嚣如同潮水般冲刷着擂台，却未能撼动姜河分毫。他立于台上，身形在日光下拉出笔直的影子，仿佛一柄刚刚出鞘、饮过血的利刃，锋芒刺目。
高台上，家主姜震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所有嘈杂：“考核继续！姜河，你先下去休息，准备后续对决。”
姜河微微颔首，算是行礼，随即转身，步履平稳地走下擂台。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投向他的目光复杂难言，敬畏、忌惮、好奇交织，再无半分以往的轻蔑。
柳氏早已冲到了前面，泪眼婆娑地拉住他的手，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握着，仿佛一松手儿子就会消失。
“娘，我没事。”姜河反手握住母亲冰凉颤抖的手，声音放缓，带着安抚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执事服饰的中年人快步走来，态度恭敬地对姜河道：“姜河少爷，家主有请，移步观礼台一叙。”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家主亲自召见！这在以往的考核中，可是只有最终夺魁者才有的殊荣！而姜河，仅仅进入八强，便获此待遇！
姜河面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他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娘，您先回去休息，我去去就回。”
柳氏担忧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姜河跟着那名执事，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坦然走向那座象征着姜家最高权力的观礼高台。
高台以厚重的青石垒成，视野开阔，可将整个演武场尽收眼底。此刻，台上除了家主姜震岳，还有三位气息沉凝的长老，其中包括之前那位脸色不太好看、与姜峰一脉亲近的三长老姜永年。
姜河走上高台，不卑不亢地行礼：“弟子姜河，见过家主，诸位长老。”
姜震岳年约五旬，面容威严，目光如电，仔细打量着姜河，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另外两位长老也目光炯炯，带着审视。
唯有三长老姜永年，面色阴沉，眼神冰冷，毫不掩饰其中的敌意。姜峰是他这一脉颇为看重的后辈，如今被姜河当众废掉一臂，前途尽毁，他怎能不恨？
“免礼。”姜震岳开口，声音沉稳，“姜河，你今日表现，着实令人惊讶。据我所知，你月前尚是炼体三重，为何短短时日，不仅修为突飞猛进，连战力也如此惊人？可是有何际遇？”
这个问题，无疑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姜河早已准备好说辞，神色平静道：“回家主，弟子前些时日于黑山林中遇险，侥幸未死，反而在一处隐秘山洞中，发现了一位坐化的前辈遗骸，得其部分传承与些许丹药，方能有所突破。”
他将一切都推给了虚无缥缈的“前辈传承”，这是最常用也最难被证实的借口。
“哦？前辈传承？”姜震岳目光微闪，“可知是哪位前辈？”
“遗骸已风化，并无身份信物留下。”姜河摇头，“只知其所留功法颇为奇特，侧重于肉身淬炼与战斗本能，弟子亦是懵懂修炼，侥幸入门。”
他刻意强调“肉身淬炼”和“战斗本能”，以解释自己远超同阶的力量和战斗技巧。
姜震岳与另外两位长老对视一眼，眼神交流，显然并未完全相信，但也找不到破绽。修行界中，机缘巧合获得前辈遗泽之事并不罕见。
“哼，巧言令色！”三长老姜永年忍不住冷声开口，“什么前辈传承？我看分明是修炼了某种魔道邪功，透支潜力，方能短时间内获得如此力量！否则，如何解释你出手如此狠毒，竟在考核中对同族下此重手，废掉姜峰一臂！”
他直接将矛指向了“魔功”和“狠毒”，意图给姜河扣上罪名。
姜河看向姜永年，眼神平静无波：“三长老此言差矣。擂台之上，拳脚无眼。姜峰师兄动用‘煞魂击’此等杀招在前，弟子为求自保，只得全力应对。若说狠毒，弟子以为，意图击杀同族者，更为狠毒。至于魔功邪法……”
他顿了顿，主动上前一步，运转体内气血，一股纯正阳刚、根基扎实的气息散发出来，虽被罚印遮掩了大半精粹，却绝无半分阴邪诡异之感。
“请家主与诸位长老明鉴，弟子所修，可是魔功？”
他气息纯正，目光坦然。
姜震岳微微点头，他身为元海境修士，自然能分辨得出，姜河的气血根基极为扎实，甚至远超同阶，绝非透支潜力或修炼魔功所能达到。那是一种千锤百炼后的沉凝。
另外两位长老也微微颔首，看向姜永年的目光略带不满。没有证据便指责族中子弟修炼魔功，实属不当。
姜永年脸色更加难看，却一时语塞。
姜震岳摆了摆手，止住了这场无形的交锋，对姜河道：“罢了，机缘之事，个人缘法。你既得传承，便是你的造化。不过，需谨记，力量需用于正道，不可恃强凌弱，更不可背叛家族。”
“弟子谨记家主教诲。”姜河躬身。
“嗯，”姜震岳沉吟片刻，道，“你今日表现，已证明你的潜力。按照族规，考核优异者，可入宗族武堂修行，并获得相应资源倾斜。自明日起，你便搬入内院，入武堂报道吧。至于资源份额……”
他看了一眼姜永年，继续道：“便按核心子弟标准发放。”
核心子弟标准！
台下隐约听到这番对话的众人，再次哗然。这意味着姜河从此一跃成为姜家重点培养的对象，地位将截然不同！
姜永年嘴唇动了动，想反对，但在姜震岳威严的目光下，终究没敢再出声。
“多谢家主！”姜河再次行礼，神色依旧平静，并无太多激动。这一切，本就在他预料之中，或者说，这本就是他应得的。
“下去吧，好生准备后续考核。”姜震岳挥了挥手。
姜河告退，转身走下高台。自始至终，他应对得体，不卑不亢，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冷静，给高台上的几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子，心性不凡啊。”一位长老抚须叹道。
姜震岳目光深邃，望着姜河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永年则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走下高台，姜河无视了周围更加炽热和复杂的目光，径直回到了母亲柳氏身边。
“河儿，家主他……”柳氏紧张地问道。
“娘，没事了。”姜河微微一笑，“家主准许我进入内院武堂修行，以后，我们搬去内院住。”
柳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眼泪再次涌出，却是喜极而泣。进入内院，意味着他们母子终于摆脱了旁系底层的身份，再也不用受人欺凌白眼！
“好，好……太好了……”她哽咽着，紧紧抓住儿子的手。
后续的擂台赛，姜河毫无悬念地一路横扫，最终夺得了本次家族考核的头名。但此刻，头名的荣耀，相较于他之前击败姜峰、被家主亲自召见并赐予核心待遇所带来的震撼，反而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考核结束，人群渐渐散去，但关于姜河的议论，却如同野火般在姜家，乃至整个青林城蔓延开来。
一个曾经的“废物”，强势逆袭，废掉天才，获家主青睐，一步登天！
这个故事充满了传奇色彩，足以成为青林城未来一段时间内，众人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深夜姜家内院，一处颇为雅致清净的小院中。
这是家族分配给核心子弟的居所，远比之前那个破旧小屋好了不知多少倍。
柳氏还在欣喜地收拾着新家，脸上洋溢着多年未见的轻松笑容。
姜河则独自盘坐在静室之内，并未沉浸在白日的胜利中。他手中握着今日获得的、代表核心子弟身份的令牌，以及第一个月的资源份额——二十块下品灵石，一瓶辅助炼体境修炼的“淬体液”。
这些资源，对现在的他而言，聊胜于无。真正重要的是内院武堂的资格，那里有更浓郁的灵气（虽然对他效果打折），更丰富的典籍（或许能找到关于天道罚印或那铁片碎片的线索），以及……接触更高层次信息的机会。
他闭上双眼，意识沉入识海。
那枚天道罚印依旧静静悬浮，雷光微闪。白日激烈的战斗，似乎并未对它造成任何影响。
他的心神，再次尝试靠近，去体悟那“天条失序，神道崩殂”的警示，去揣摩这罚印作为“枷锁”与“炼炉”的双重本质。
前路依旧漫漫，危机四伏。姜永年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青林城外的世界更加广阔凶险，而那高悬于顶的“天界”，更是笼罩着层层迷雾。
但他心中，唯有坚定。
手握了握，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力量和那如影随形的罚印。
“第一步，已经踏出。”
他低声自语，目光仿佛穿透了静室的墙壁，望向了无垠的夜空。
“接下来……该去武堂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