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柑子摘完后,一件顶要紧的事便是请人来修枝除虫。这活儿,上面湾子的李道昌是十里八乡公认的好手。
李道昌这人,长得高高大大,面容方正,年轻时是附近有名的俊后生。可不知怎的,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他挑来拣去,最终却还是一个人过活。如今三十好几,依旧孑然一身,守着祖屋,靠编背篓、修果树这些零散活计过日子。人虽孤单,手艺却极好,家家户户都乐意请他。
这天清晨,李道昌就背着箩筐,扛着专用的大小剪刀、锯子来了。他站在柑子树下,仰头端详着树冠,像将军在审视自己的士兵。
“李道昌,今年这树咋样?” 廷秀在树下收李道昌修下来的树枝。
李道昌指着树顶说:“幺嫂,你看这些往上蹿的‘冲天炮’(徒长枝),光长个子不结果,白白耗肥;还有这些枯枝、交叉枝,都得收拾掉,树冠通光了,明年的果子才结得大、结得甜。”
说着,他便动起手来。那长柄剪刀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咔嚓咔嚓”,精准利落,那些带刺的直杆、过密的枝桠应声而落。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却极有章法。
李二好奇地在一旁看着。只见他有时会停下剪刀,用粗粝的手指在树干上细细摩挲,碰到树皮有异样的小孔,便从箩筐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前端弯成小钩,小心翼翼地探进洞里。
“幺伯,您在掏啥子?” 李二大着胆子问。
“掏‘坏蛋’哩!” 李道昌难得地开了句玩笑,手上轻轻一旋一拉,一条肥白的虫子便被勾了出来,在阳光下扭动。“看,就是这‘天牛’的娃儿,专在树心里打洞,要是不管,能把一棵好树活活蛀空!”
他边说,边把掏出的虫子扔进一个随身带的小竹筒里。
廷秀在一旁看得直咂嘴:“啧啧,看着都肉麻,你收集这玩意儿干啥?”
李道昌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可是好东西!用油炸得金黄酥脆,撒点盐,比花生米还香,是顶好的下酒菜!”
姐妹俩一听,小脸皱成一团,连连后退。李二扯着妈妈的衣角,小声说:“妈,他吃虫子!好吓人!”
李道昌听见了,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你们没听到过,以前饿得很的时候,啥子都烧来吃过,油蚱蜢好吃的很咧!”
修完枝叶,他还会用和好的黄泥,仔细地把树上的虫洞封堵得严严实实,嘴里念叨着:“给你把门堵上,看你还咋个搞破坏!”
廷秀家包产地和自留地的树,李道昌修了整整三天。白天他来干活,廷秀便按规矩,管他中午和晚上两顿饭,添个炒鸡蛋,切盘腊肉,算是招待。晚上,他也不多留,收拾好工具便回自己那间冷清的屋子去了。
树下修剪下来的枝条,被廷秀收拾起来,摊在坝子上晾晒。李二看着那小山似的枝堆,说:“妈,今年柴火好多哦!”
廷秀笑着说:“咱们家啥时候缺过干柴?你大舅家坡上的青岗柴收了,年年都挑几担最好的送过来,这会儿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没过两天,大舅和幺舅就挑着沉甸甸的青岗柴,稳稳地放在了廷秀家的屋檐下。那晒干的柑树枝,混合着青岗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燃起的火焰特别旺,炖出的肉也格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