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大三的时候,长成了一个成熟文静的大姑娘,暑假她带着她的男朋友孙致远一起回了老家。那个来自安徽的高大小伙,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做出了他人生中第一个至关重要的选择。
那是在学校湖边,垂柳依依,孙致远握着李艳的手,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艳儿,深圳那边的工作机会,我拒了。”
李艳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讶与担忧:“致远!那是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外企!你……”
孙致远笑了笑,打断她:“外企是好,但那里没有你。我问过了,重庆防疫站这边也要健康教育专业的,专业对口,虽然起点待遇比不上深圳,但安稳,更重要的是,”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这里离你家近,我能照顾你,也能让叔叔阿姨放心。”
“可是……”李艳还想说什么,心里却被巨大的感动和暖意填满。一个男人,愿意为了她,放弃看似更辉煌的前程,扎根在一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城市,这份情意,重逾千斤。
“别可是了,”陈致远语气轻松,“我都已经报到完毕了,肖家湾防疫站,单位还给分了间单身宿舍,虽然小,但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等你毕业,咱们再好好规划。”
这个消息像春风一样吹遍了家。李艳带着孙致远回家那天,廷秀和特意赶来的郑克伦(外婆)做了一桌子菜。
饭桌上,廷秀看着举止得体、眼神清正的孙致远,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一半,她不住地给他夹菜:“小孙,多吃点,到了重庆就是一家人,别客气。单位房子还缺什么?回头让李艳他爸,帮你去置办。”
孙致远连忙摆手:“阿姨,不用麻烦,宿舍里基本的家具都有,挺好的。以后工作上、生活上,还要叔叔阿姨多指点。”
郑克伦眯着眼,笑得合不拢嘴,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话说:“好,好娃儿!实在!艳儿跟着你,我放心!”
李艳回到老家后,也并未闲着。她参加了学校的勤工俭学项目,任务是为本校的成人自考大专班招收生源。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外婆一遍遍教背家庭地址的小女孩,而是站在工厂的图书馆、自由市场,向那些渴望知识却一度与大学失之交臂的人们,介绍着一条新的路径。
“同志,您好,打扰一下,”李艳拿着一份简章,向一位在图书馆借书的年轻工人解释道,“我们是四川大学的,现在有成人自考大专班,国家承认学历。只要您的高考成绩达到了当年的录取分数线,就可以报名参加考试……”
那工人眼睛先是难以置信地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我都放下书本好几年了,还能行吗?”
“怎么不行?”李艳语气温和而坚定,她拿出一些往届毕业生的例子,“你看这位张大哥,原来是机械厂的,也是通过自考拿到了大专文凭,现在已经是厂里的技术员了。机会就在眼前,关键看自己能不能下决心。”
她的话语,像一颗火种,点燃了许多人心中早已熄灭或摇摇欲坠的希望。那些因为家境、因为时运而被迫早早进入社会的青年,那些在工厂流水线上感到前途迷茫的工人,仿佛在浓雾中看到了一座灯塔。
李艳的工作卓有成效,她也从中获得了成就感和经济上的自立。更让她感触颇深的是,她亲眼见证了知识如何改变着一个个具体的、鲜活的人生。
有一次,一个穿着邮电局制服的小伙子,激动地跑到招生点找到她,手里紧紧攥着刚收到的大专文凭:“李同学!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当初鼓励我,我可能一辈子就是个爬电线杆的线务员了!凭这个文凭,我马上要调到分局搞技术管理了!”
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希望,李艳也由衷地为他高兴。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做的不仅仅是一份勤工俭学的工作,更是在为无数被时代耽搁的青春,铺设一条通往更广阔天地的桥梁。
夕阳的余晖洒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李艳挽着孙致远的手臂,两人规划着未来。她即将毕业,他已在重庆站稳脚跟。他们谈论着工作,谈论着将来要把父母接到身边,谈论着要在那间小小的宿舍里,开始他们共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