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的那几年,一股名为“气功”的热潮,如同季风般席卷了大江南北,自然也毫无例外地吹进了李玉荣所在的工厂生活区。仿佛一夜之间,人们谈论的不再只是工资奖金、家长里短,更多了一种神秘而令人向往的话题——“真气”、“通关”、“特异功能”。
这股风潮的集中体现,便是厂工会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请来了一位据说功力深厚的“老师”,在中学校里办起了免费的“张洪保气功”培训班。时值中学放暑假,空旷的校园就成了最好的场地。
李艳大学放暑假回来,立刻就被这股风潮吸引了。她带着大学生对新事物的好奇与探索欲,兴冲冲地拉着妹妹李二:
“二妹,走,陪我去中学看看!听说那个气功班特别火,好多人练了都说感觉身体里有气在走,特别神奇!”
李二刚从闷热肮脏的车间下来,对此将信将疑:“姐,那玩意儿靠谱吗?玄乎乎的,别是骗人的吧?”
“免费的,去看看又不吃亏!”李艳不由分说,挽着李二的胳膊就往外走,“说不定真能强身健体呢?你整天在车间吸那些灰尘,练练没准有好处。”
中学的操场上,景象颇为壮观。黑压压地坐满了上百人,有穿着工装刚下班的工人,有提着菜篮子的大妈,也有像李艳这样放假回来的学生。众人皆盘腿而坐,神情肃穆,甚至带着几分虔诚。
讲台上,那位被称为“王老师”的气功师傅,穿着工作服,麦克风里传出他带着某种奇特韵律、试图让人放松又隐含引导的声音:
“放松……全身放松……意守丹田……想象一股暖流,从你们的尾闾穴升起……沿着脊柱,缓缓向上……过命门,透大椎,直上百会……”
台下的人们,有的紧闭双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感应”;有的身体微微晃动,仿佛真的有了“气感”;还有的嘴里念念有词,状若痴迷。
李艳学着样子,认真地盘腿坐好,努力跟着引导词练习。李二则有些坐不住,她打量着周围狂热的人群,又看看台上那位唾沫横飞的“王老师”,心里那种不真实感越来越强。
休息间隙,旁边一个大妈激动地跟她们分享:“闺女,你们刚来吧?我告诉你们,可神了!我练了半个月,我这老寒腿啊,感觉热乎乎的,舒服多了!”
另一个中年工人也凑过来说:“王老师那是得了真传的!听说他能发功治病!老张头的偏头痛,就是让王老师发功给治好的!”
李艳听得眼睛发亮,更添了几分信心。李二却忍不住低声对姐姐说:“姐,我咋觉得……有点像小时候我翻我妈那本《赤脚医生手册》里讲的穴位图呢?什么督脉、任脉的,路线都差不多。”
她这么一说,李艳也愣了一下,但随即被周围更热烈的氛围所感染:“那说明还是有科学依据的嘛!中医本来就讲经络气血。”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李二也跟着练了几天。或许是因为她小时候确实翻看过母亲的医书,对人体穴位脉络有模糊的印象,当老师讲到“气走督脉”、“贯通任督”时,她脑子里确实能浮现出相应的路线图,身体似乎也模模糊糊地有那么一点“感觉”。
“姐,好像……是有点热乎乎的感觉沿着后背往上?”李二不确定地对李艳说。
“对吧!我就说不是假的!”李艳很是兴奋,“坚持练,说不定真能练出点什么来!”
然而,这股热情并没有持续太久。所谓的“气感”时有时无,除了最初的新奇和心理暗示带来的些许放松感,姐妹俩并未感到身体有什么实质性的惊人变化。李二很快又被车间繁重的工作拖回了现实,那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体力,而非虚无缥缈的“真气”。
更重要的是,风潮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关于气功是“伪科学”、是“骗局”的说法开始在社会上流传,厂里的气功班也悄无声息地解散了。那位“王老师”也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