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容晚上下班回到家时,那间兼做小网吧的客厅里正热闹非凡。四台电脑前都坐满了人,键盘鼠标的敲击声、激动或懊恼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除了惯有的烟味(有些大孩子偷偷抽),还弥漫着青少年旺盛的荷尔蒙气息。
今天来的几个都是熟面孔,后面子弟学校的高中生,张翼德、陈昌平,还有偶尔会来的那个叫赵晓雯的女生。他们正沉浸在当时最流行的游戏里——《红色警戒》的坦克大战、《星际争霸》的虫族咆哮、《帝国时代》的城镇钟声。
“快!陈昌平!你的坦克从左边包抄!”
“晓雯,你农民又被我杀了,哈哈!”
张翼德嗓门最大,陈昌平则更闷骚一些,操作倒是挺溜。赵晓雯是几个人里唯一常来的女生,剪着短发,玩游戏时也挺投入,不服输地跟男生较劲。
李二一边给他们续上开水,一边看着墙上的挂钟,忍不住说:“张翼德,陈昌平,你俩这都玩了一下午了。高三了吧?这学期多关键,学业得抓紧啊。”
张翼德头也不回,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老板娘,知道啦!劳逸结合嘛!这把打完就回去看书!”
陈昌平也含糊地“嗯”了一声,眼睛没离开屏幕。
李二摇摇头,知道说了也没用。这些半大孩子,正处在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未来无限可能的年纪,别人的劝诫如同耳旁风。那个赵晓雯倒是抬头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很快又被游戏吸引过去。
时间飞快,高考放榜。结果不出李二所料,张翼德和陈昌平都没考上大学。陈昌平家里似乎也没打算让他复读,很快就通过关系,把他弄进了厂里的铸造车间,当了一名造型工,(他父亲是办公大楼的技术员),端上了许多人眼中“稳妥”的铁饭碗。张翼德则不甘心,选择了复读,憋着一股劲要再考一次。
两个昔日一起逃课打游戏的好友,人生轨迹在此分岔。
那年九月,暑热未消。午休时分,铸造车间的休息室里,工人们正端着饭盒闲聊,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惊雷般传来,瞬间让所有嘈杂归于死寂,随即又爆发出更猛烈的议论。
“听说了吗?!造型班新来的那个陈昌平!被抓了!”
“啥?为啥?”
“强奸!说是把以前常一起玩的一个高中女同学给……让人家告了!”
“我的天!不能吧?那小子看着挺老实啊!”
“保卫科直接去他家抓的人,扭送到公安局去了!据说……是未遂。”
消息迅速补充着细节:那个女生就是以前常来李二家打游戏的赵晓雯。陈昌平进厂后,似乎觉得自己有了“正式工作”,身份不同了,又或许是对赵晓雯早就心存好感,开始单独约她。他向赵晓雯表白,想“耍朋友”。赵晓雯可能对他有些同学情谊,但突然面对这种转变,犹豫了,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彻底拒绝。这种模糊的态度可能让陈昌平产生了误解,或者助长了他的侥幸心理。后来一次,他又把赵晓雯约到家里,试图强行亲密,遭到了赵晓雯的激烈反抗和事后坚决的控告。
“这混账小子!”有老工人气得摔了饭勺,“才多大?进厂才几天?书没读好,歪门邪道的心思倒长了!”
“那姑娘也真是……不答应就别跟人单独去家里啊。”也有人小声嘀咕。
“话不能这么说!”立刻有女工反驳,“去同学家怎么了?谁知道他是这种人渣?告得好!”
李二听着这些议论,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陈昌平在自己家电脑前专注打游戏的侧脸,想起他闷声应承自己“知道了”的样子,怎么也无法和“强奸犯”这三个字联系起来。她更觉得后怕,那些在她家网吧里度过的、看似平常的午后,底下竟涌动着如此危险的暗流。
最终,法院以强奸未遂判处陈昌平有期徒刑三年。判决消息传回车间,又是一阵唏嘘。
“一辈子毁了,这才刚开始……”
“他爹妈估计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他复读,或者严加管教!”
“所以说,男孩子,不光要读书,更得教他怎么做人!”
曾经回荡着游戏音效和少年欢笑的客厅,似乎也因此事蒙上了一层阴影。李二后来再看到那些来玩游戏的学生,尤其是男女生一起时,目光里总会多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而张翼德在复读班里听说了昔日好友的结局,震惊之余,更是把全部精力投入了书本,仿佛要替两个人,挣出一条不同的路来。青春的歧路如此猝不及防,一个错误的念头和冲动,足以让尚未展开的人生,瞬间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