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铸铁车间震耳欲聋的造型生产线旁,个子小小的周慧娟,是个存在感并不强的新工人。她是技校毕业后分配来的,家里是双职工,又是独生女,条件在厂区里算不错的。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文静甚至有些普通的姑娘,会干出那么“轰动”的事来——她要结婚了,对象是铸钢车间冶炼班的刘勇。
两人的恋情,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周慧娟孤注一掷的主动。两人是在晚上的食堂舞厅认识的。刘勇是冶炼班的骨干,身高足有一米七五,膀大腰圆,干活是一把好手,但性格内向,话不多,站在人群里像座沉默的铁塔。偏偏周慧娟就喜欢他这种高大沉稳的劲儿。
休息时,女工们闲聊,有人打趣周慧娟:“慧娟,你看上刘勇啥了?就因为他个子大?”
周慧娟脸一红,却答得干脆:“个子大怎么了?踏实!有安全感!你看那些油嘴滑舌的,靠不住!”
主动约着看电影,主动给他带家里做的好吃的……周慧娟的追求热烈而直接。刘勇起初是错愕和退缩的,他家里太穷了。父亲和母亲带着他和弟弟“农转非”进了厂,一家四口挤在由单身宿舍改造的、十平方米的狭小房间里,除了床和必要的灶具,几乎家徒四壁。他是老大,工资大半要贴补家里。
他憨直地对周慧娟说过:“我家的情况……你都知道。你跟了我,会吃苦的。”
周慧娟却瞪着眼睛:“吃苦怎么了?我有手有脚,也能上班!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家的房子!”
恋情传到周慧娟父母耳朵里,无异于一场地震。周母急得直掉眼泪,拉着女儿苦口婆心:“娟啊!你傻不傻?你是独生女,咱们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从来没短过你吃穿。你找个刘勇那样的,图啥?图他那一身蛮力气?图他家那穷?你以后生了孩子,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听妈的,赶紧断了!”
周父更是气得拍桌子:“我不同意!那个刘勇,除了个子大,还有啥?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有个弟弟!你嫁过去就是受罪的命!我们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去跳火坑的!”
面对父母的激烈反对,平时温顺的周慧娟却表现出惊人的倔强。她梗着脖子和父母吵:“我就是喜欢他!他踏实肯干,对我也好!穷怎么了?我们年轻,不会自己挣吗?你们就是嫌贫爱富!”
争吵最激烈的时候,周慧娟做出了一个在当时堪称“惊世骇俗”的决定——她收拾了几件衣服,直接搬去了刘勇家那间拥挤的小屋,和他住在了一起。
周母听说后,差点晕过去,跑到刘家那栋破旧的筒子楼下,又是哭又是骂,却没能把女儿骂回来。周慧娟铁了心,隔着窗户对母亲喊:“妈,你回去吧!我选的人,是好是赖,我自己受着!”
女儿的决绝和既成事实,最终让周家父母败下阵来。他们可以狠心不认女儿,却无法真的割舍。看着女儿在刘家那鸽子笼般的屋子里,笨手笨脚地学着生炉子做饭,周母一边骂一边偷偷抹泪,终究还是心软了。
半年后,周慧娟和刘勇摆了简单的酒席,正式结婚了。周家父母没有出席,但托人送来了被褥和一笔钱。又过了一年,周慧娟生了个大胖小子。孩子的出生,成了缓和关系的纽带。周母终究忍不住来看外孙,看着女儿虽然清瘦了些,但气色不错,刘勇忙前忙后,对孩子和女儿都呵护有加,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在刘家那间小小的屋子里,周慧娟确实成了“当家做主”的人。刘勇感念她的不顾一切,工资上交,家里大事小事都听她的。他话依然不多,但下班回家会抢着干重活,夜里孩子哭闹,他会立刻爬起来去哄,让周慧娟多睡会儿。
有时,当初劝过她的姐妹来看她,看着逼仄但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家,和她怀里白胖的儿子,会半是调侃半是羡慕地说:“慧娟,还是你有眼光,刘勇这人,真不错。”
周慧娟抱着儿子,脸上是满足而平静的笑容,她看看正在门口默默修着自行车的高大丈夫,轻声说:“是啊,日子是苦点,但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