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玉容刚走进铸铁车间大门,就看见造型班的卢红莲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往班组方向走。李玉容正要像往常一样打个招呼,话到嘴边却噎住了——卢红莲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脸上,此刻竟是鼻青脸肿!眼角乌青,嘴角也破了皮,渗着血丝。李玉容心里“咯噔”一下,这明显是被人打的!她下意识叫了一声:“红莲姐?”
卢红莲却像没听见,或者说,她刻意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衣领里,脚步加快,闪身进了造型班那满是粉尘和机油味的大门。
卢红莲在车间里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个子高挑,身板结实,干活利落,性格也泼辣,脸上常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在一众女工里显得格外扎眼。她的丈夫李金健则在机修班,个子瘦小,平时话不多,是个踏实干活的技术工人。女强男弱的组合,本就常被人私下议论。
更有甚者,大家隐约知道,卢红莲在嫁给李金健之前,有个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叫张彪。那张彪据说高大威猛,性格也强势,和卢红莲站在一起倒是更“般配”。可后来不知怎的,张彪竟公然带了个年轻女人回来,还对卢红莲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两个我都要”,企图维持荒唐的“三人行”。卢红莲当时就气笑了,二话没说,收拾东西就走,转身经人介绍,迅速嫁给了看起来老实可靠的李金健。大家都以为,这算是快刀斩乱麻,开始了新生活。
中午在休息室,李二刚坐下,就听见几个女工围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议论的正是早上卢红莲脸上的伤。
“看见没?卢红莲那脸……我的天,谁下手这么狠?”
“还能有谁?她家李金健呗!”
“啊?李金健?他那么个小个子,敢打卢红莲?平时在家不都是卢红莲说了算吗?”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知道内情的张姐撇撇嘴,抛出了更惊人的消息,“你们知道为啥不?昨天半夜,不是车间突然被限电拉闸,等了很久也没通知会再次来电?李金健上夜班,提前回去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一开门,看见张彪那个杀千刀的,正躺在他们两口子的床上!卢红莲也在旁边!”
休息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这……这张彪也太不是东西了!卢红莲她……”
“李金健当时就炸了!扑上去就跟张彪扭打,可他那身板,哪是张彪的对手?张彪把他推开就跑了。李金健这口气憋的啊,没处撒,回头看见卢红莲,火冒三丈,就……就动了手了。听说还摔了东西,嚷嚷着这日子不过了,要离婚!”
下午上班,李玉容去造型班送检验单,看见卢红莲一个人坐在工具箱旁,背影显得格外颓唐。班组里几个平时和她要好的姐妹围着她,小声劝着。
“红莲,这事……唉,李金健打人是不对,可那张彪……” 一个姐妹欲言又止。
卢红莲抬起头,露出那张伤痕累累的脸,眼神里不再是往日的张扬,而是充满了疲惫、屈辱和一种深切的无力。她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哽咽:
“姐妹们,你们以为我愿意?我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吗?”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当初他张彪带着野女人回来,我就当自己眼瞎了,转身就走,跟了老李,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可张彪那个无赖!他不放过我啊!”
她眼圈红了:“他三天两头来堵我,在厂区,在家属院,阴魂不散。老李在的时候他收敛点,老李一上夜班,他就敢来砸门,赖着不走,说些混账话……我报警?报过!保卫科也找过!可他说是‘感情纠纷’,没真正动手,关两天就放了,出来变本加厉!我一个女人,打又打不过他,骂?他脸皮比城墙厚!我能怎么办?昨天……昨天他又来了,我赶不走他,他就……”
她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周围的姐妹们都沉默了,脸上露出同情与愤慨。卢红莲的泼辣,在真正无赖的死缠烂打和暴力威胁面前,竟显得如此无力。而李金健的愤怒和出手,与其说是针对妻子,不如说是对自身无力保护家庭、尊严被践踏到极致的绝望发泄。
这桩由前段畸形关系衍生出的持续骚扰,像一张挣不脱的网,牢牢困住了卢红莲,也摧毁了她试图重建的、本就脆弱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