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最后一缕金辉掠过长城的夯土垛口,被暮色吞尽时,陆野已在松树下潜伏了近一个时辰。他指尖捏着一片松针,借着林间残存的微光,数着城墙上戍卒换岗的间隔,每两刻钟一队,五人一组,举着火把沿城墙巡逻,火把的光在城垛间晃荡,像跳动的橙红星火,把城墙脚下的阴影照得忽明忽暗。
他轻轻拨开身前的草叶,目光落在城墙中段一处凹陷的城砖上,那是他观察许久找到的突破口,城砖年久风化,边缘有一道半尺宽的缝隙,足够他借力攀爬,而且恰好在两段巡逻路线的盲区里,换岗的间隙有半盏茶的空当。“就等入夜,火把光弱些再动。” 陆野低声自语,从空间里摸出一块杂粮饼,小口啃着,眼睛却没离开城墙。
不远处的草丛里,几只蟋蟀开始鸣叫,夜风卷着长城上的土腥味吹过来,混着戍卒偶尔的交谈声,是契丹语,陆野听不懂,却能从语气里听出懈怠,想来也是,现在这处长城位于辽国腹地,根本不用偷渡,戍卒们也没太多警惕。
他重新调整姿势,把自己藏得更深,暮色渐浓,城墙上的火把还是稀稀拉拉的,照亮了一段一段的城墙。他得等夜色更沉,戍卒的眼皮开始打架,巡逻的脚步慢下来,才是最佳时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假须,鱼鳔胶依旧牢固。
同一时刻,汴梁皇城的紫宸殿里,烛火通明。
宋仁宗赵桢坐在龙椅上,身上穿着明黄绣龙常服,腰间系着玉带,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刚亲政的审慎,他登基已有十数年,却刚从刘太后的垂帘听政中接过权柄,龙椅上的雕花扶手被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眼底藏着对朝局的忧虑。殿内两侧站着几个近臣,范仲淹位列其中,身着绯色官袍,腰束银带,身姿挺拔,神色恭谨却不卑怯。
“范卿,前日朕让你查的冗官之事,可有眉目?” 赵桢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帝王的威严,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范仲淹上前一步,躬身回道:“陛下,臣已查得,京官之中,有三成乃是恩荫入仕,不掌实事却耗俸禄;地方州县,吏员冗余更甚,有的县丞之下竟设三名主簿,百姓赋税大半都耗在养吏之上。”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几分,“更兼边军虚额,名册上有兵十万,实则能战者不足五万,军饷却分毫不少,长此以往,国库恐难支撑。”
赵桢听到 “国库恐难支撑”,眉头皱得更紧,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朕也知这些弊病,可前朝旧臣盘根错节,太后留下的几位老大人,总以‘祖宗之法不可变’阻拦。” 他看向范仲淹,眼神里带着期许,“朕召你回京城,就是看中你敢言敢为,且心怀民生,你说说,这局面,该如何破?”
范仲淹沉吟片刻,回道:“陛下,改革非一日之功。如今陛下刚亲政,当先培树心腹,选拔忠直有能之臣填补要职,再逐步厘清冗官、整饬边军。只是……” 他话锋微顿,似在斟酌,“这一切都需根基,而民生,便是最大的根基。若百姓饥寒,即便吏治清明,边军强盛,朝局也难安稳。”
赵桢点点头,目光恳切:“朕明白,民以食为天。这些年天灾不断,河南、山东等地常有饥馑,朕每次看赈灾奏折,都夜不能寐。范卿可有良策解民生之困?”
范仲淹抬眼,迎上赵桢的目光,语气略带犹豫又谨慎:“陛下,臣倒识得一人,或许能为陛下解此困局,只是此事尚无定论,臣不敢妄言,怕误了陛下期许。”
“哦?” 赵桢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范卿但说无妨,便是未成,朕也不怪你。”
“此人姓陆名野,字怀安,乃是蓝田一布衣。” 范仲淹缓缓道来,“去年蓝田遭蝗灾,陆野以巧法带领百姓灭蝗保粮,还修了水车引水灌溉,让蓝田百姓少受了许多饥苦。臣与他相识于汴梁,曾与他彻夜长谈,他言及海外有三种粮种,产量数倍于我朝现有的粟、麦、稻。”
“数倍产量?” 赵桢猛地坐直身体,烛火映照下,他眼底满是震惊,“范卿,此话当真?我朝最好的水田,一亩也不过收三石稻,若真有数倍…… 那岂不是一亩能收十石以上?”
“陛下,臣不敢欺瞒。” 范仲淹躬身道,“只是陆野也未曾见过这三种粮种的实物,只说曾在海外典籍中见过记载。他此次离京,便是要前往海外,寻那粮种的踪迹。臣也不知他能否成功,他亦未曾细说那粮种的具体特性,只含糊提及‘耐旱耐贫瘠,产量极高’。”
赵桢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殿内的烛火跳动,映得他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他刚亲政,朝堂上有旧臣掣肘,宗室里也有暗流涌动,若能得到高产粮种,让天下百姓不再饥寒,那意义绝非寻常。
“若真有此粮种……” 赵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旦陆野将良种献来,朕即刻命人在京畿试种,若成功,再推广至天下。到那时,百姓有饭吃,自然感念朕的恩德,朕的威望……”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精光,“朕的威望必将空前高涨,那些阻挠改革的旧臣,还有宗室里的心思,都将无立足之地!朕的统治,才能真正牢固!”
范仲淹看着赵桢激动的模样,心中也泛起期待。他深知,陆野若能成功,不仅是百姓之福,更是陛下推行改革的最大助力。推动革新的种子,或许此刻就藏在陆野北上的马蹄声里,只是他也不敢笃定,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陆怀安,你可一定要不负所托。”
“范卿,” 赵桢忽然开口,语气郑重,“此事你要多上心。若陆野有消息传回,无论好坏,都要第一时间奏报朕。若他遇到难处,力所能及之处,便帮他一把。”
“臣遵旨。” 范仲淹躬身应道,心里松了口气,陛下能如此重视,便是陆野的运气,也是天下百姓的运气。
殿外传来更夫敲打的三更梆子声,夜色已深。赵桢挥了挥手,让范仲淹退下,自己却依旧坐在龙椅上,目光望向殿外的夜空,仿佛能透过层层宫墙,看到北境长城下的那道身影。他拿起案上的奏折,却没心思翻看,满脑子都是 “数倍产量” 的粮种,那不仅是粮食,更是他巩固皇权的钥匙,是他实现 “盛治” 的基石。
而此时的长城脚下,陆野已摸至城墙根下。夜色如墨,城墙上的火把光弱了许多,戍卒的巡逻脚步也慢了下来,偶尔能听到他们打哈欠的声音。陆野深吸一口气,指尖扣住城砖的缝隙,身体像猿猴般轻盈地向上攀爬,他不知道,在汴梁皇宫里,一位帝王正为他可能带来的改变,充满期待。
城墙的砖石带着夜的凉意,陆野的指尖微微用力,爬上最后一级城垛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南方:”我会尽快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