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简转向一脸懵懂,还沉浸在“立功”喜悦中的胖头陀。
“胖总管。”
“哎!门主,俺在!”
胖头陀挺起胸膛,声音洪亮。
“给你个新任务。”
刘简将一幅新图纸拍在胖头陀胸口。
“按这个,给我造一个2.0版本出来。”
胖头陀低头,图纸上的装置结构繁复。独立的风箱供气,带水封的排烟管,甚至还有一个可更换滤芯的“空气净化”口,滤芯材料标注着:木炭粉、细沙、棉布。
“门主,这……这玩意儿比上次那个复杂多了。”
胖头陀挠了挠头。
“复杂,才安全。”
刘简指着图纸一处细节。
“看见没,所有接口用螺纹加活扣,保证拆装方便,密封严实。燃料仓和烟熏室分离,杜绝火灾。你再做一个备用件,两套设备,五天内完成。”
“是!”
胖头陀领了军令状,抱着图纸快步跑开。
刘简又看向陆高轩。
“陆先生,神龙岛的生产也要抓起来。”
他同样递过去一叠图纸,上面的内容就五花八门了。
“玻璃的生产不能停,但别再追求‘光学玻璃’了,成本太高,现阶段没必要。”
刘简指着图纸上的玻璃杯、玻璃瓶和各种玻璃用具。
“就造这些,民用的。你想想,一个晶莹剔透,能清楚看到里面酒色的杯子,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值多少钱?”
陆高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还有这个。”
刘简翻了一页,上面画着一个结构简单的望远镜,只有两组镜片。
“简化版的‘千里镜’,主要部件黄铜镜筒和镜片,我们自己生产。这东西,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航海,都是无价之宝。”
“你尽快安排人手,扩大窑炉规模,形成流水线作业。”
【知识就是生产力,玻璃可以干的实在太多了。】
刘简心里美滋滋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几本册子。
“这是我整理的流水线管理手册、品控流程和基础化学知识,你组织人手学习。”
陆高轩接过那几本册子,郑重地捧在怀里。
这些天跟着刘简,他几十年的认知已被彻底颠覆。
现在,他对刘简拿出的任何东西,都抱以极大的敬畏。
“门主放心,高轩一定办妥!”
刘简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陆高轩身上,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陆先生。我回来这么多天,怎么没见着瘦头陀和毛东珠?毛东珠还没从京城回来?”
听到这两个名字,陆高轩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躬身,压低声音。
“回门主,此事……说来话长。”
陆高轩斟酌着词句。
“大约一个月前,京中弟子传来密信,说毛东珠在宫里出了变故。”
“瘦头陀这个人,您是知道的。”
陆高轩叹了口气。
“他一听毛东珠有难,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收拾了行囊,带了几个心腹,去京城接应毛东珠了。”
【恋爱脑真是害死人。】
刘简心底吐槽。
“由他去吧。”
他摆了摆手。
“你派人盯着京城那边的动静,有事搭把手,别让人没了。”
“是!”
陆高轩躬身应下,悄然退去。
……
此后两天,神龙岛后山窑炉青烟不绝,新出炉的玻璃制品被小心分类装箱。
铁匠铺里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胖头陀正带着人研究刘简的新图纸。
整个岛屿高速运转起来。
而刘简,作为这台机器的核心,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多数时候待在石室里,对着一堆图纸废料发呆,偶尔去工坊转一圈,指出几个问题,又重新陷入沉思。
夜深人静。
刘简和苏荃坐在后山海崖上,咸腥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钱是英雄胆。吴三桂那老小子提前掀了桌子,我的养生大计彻底泡汤。没钱没人,处处被动。】
那座藏于江陵,金光灿灿的大佛,在他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清晰。
【是时候,去给那座宝山做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了。】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刘简转身,对身旁的苏荃开口。
“苏姐,准备一下,我们明早去江西。”
……
福船离开神龙岛,鼓满风帆,全速向南航行。
甲板上,胖头陀正眉飞色舞地给几个龙门弟子比划。
“看见没?2.0版本!双风道增压进气,水冷排烟降噪,滤芯可拆卸更换!”
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喷了对面弟子一脸。
“门主说了,这叫模块化设计,懂不懂?以后咱们的炉子,坏了哪个换哪个!蒸汽机那玩意儿算个啥,烧玻璃才是男人的浪漫!”
几个龙门弟子听得云里雾里,看着胖总管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也只能连连点头。
船舱阴影里,那十几名长鲸帮降卒,包括新上任的“小头目”李黑子和“什长”张石头,正缩在一起,眼神复杂。
在他们过去的世界里,只有刀、酒、和女人的尖叫。
而在这艘船上,他们听到的却是“模块化”、“生产力”、“企业文化”这些无法理解的词汇。
刘简靠着船舷,手里拿着根没挂线的鱼竿。
【企业文化建设,任重而道远啊。】
他瞥了一眼那群降卒,他们的状态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抵触。
【得让他们知道,跟着我混,不仅有肉吃,还有钱拿。】
刘简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溜达到那群降卒面前。
“都闲着干嘛呢?来,开个会。”
众人一个激灵,赶紧站直。
刘简拖过一个木箱坐下,姿势随意,眼神却挨个扫过他们。
“你们以前在长鲸帮,雷横就是规矩。”
“他让你们抢谁,你们就抢谁。抢到了,他吃肉,你们舔碗,运气不好,就沉到海里去喂王八。”
“对不对?”
降卒们低下头,这是他们最熟悉的生存法则。
“我这里,不一样。”
刘简站起身,缓缓踱步。
“我管这个叫‘铁骨岛模式’。”
“你们以后,都叫我公子。”
“在咱们这儿,讲的是绩效考核,是岗位责任制。”
他走到张石头面前,这小子因告密有功,腰杆挺得比别人直。
“张石头。”
“小……小的在!公子!”
张石头激动地喊道。
“你现在是什长,一个月二两银子,这是你的底薪。”
“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带着你手下这几个人,把这片甲板给我刷干净,缆绳重新盘好,船帆给我盯紧了。”
“干得好,这个月我额外给你发奖金,半两银子。”
“干不好,扣钱。”
“啊?奖……奖金?”
张石头愣住了。
“李黑子。”
刘简又看向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头目。
“公子!”
“你带着你的人,以后就负责船上巡逻,维持纪律。”
“除了底薪,每个月还有岗位津贴。”
“谁敢在船上闹事,或者消极怠工,你有权记录上报。月底,我会根据你们部门的整体表现,发团队奖。”
李黑子也懵了,他只知道用拳头说话,从没想过“维持纪律”还能领“团队奖”。
刘简环视一圈,提高声音。
“在我这儿,就一句话:多劳多得,按劳分配。”
“想挣钱,就拿出你的本事来。可以是你的力气,可以是你的脑子,哪怕你划船比别人快一分,那都是你的价值!”
“往后,铁骨岛会定期开‘技术培训班’。”
“想学开船的,想学打铁的,想学烧玻璃的,甚至想学打算盘记账的,我都给你们机会。”
“学会了,技术评级,升职,涨薪。”
“就算你将来不想跟我干了,拿着这身吃饭的手艺,走到哪儿,饿得死吗?”
降卒们全都愣在原地。
他们听懂了“学手艺”、“涨薪”、“到哪儿都能吃上饭”。
这和他们过去那种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日子,是两个世界。
就连不远处的苏荃,都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刘简。
这家伙总能用一些匪夷所思的方式,去拨动人心深处那根弦。
“当然,”
刘简的语气冷了下来,
“有奖,就有罚。”
“出工不出力,拉帮结派,背后搞小动作……被抓到第一次,扣光当月所有薪水和奖金,去苦力营挖一个月石头。第二次……”
刘简笑了笑,没往下说。
所有人都想起了那晚被扔进海里喂鱼的猴三几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的话说完了。”
刘简拍拍手。
“现在,干活去吧。让我看看你们的执行力。”
张石头第一个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公子的话吗?刷甲板去!刷不干净,老子扣你们奖金!”
李黑子也有样学样,开始整队,安排巡逻路线,神情严肃。
十几名降卒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是被迫服从,现在,他们眼里多了一丝叫做“盼头”的东西。
刘简满意地坐回原位,重新拿起鱼竿。
【这就叫企业文化建设与绩效管理相结合,调动员工主观能动性,实现从‘要我干’到‘我要干’的思想转变。】
苏荃走到他身边坐下,递来一个水囊。
“你这些匪夷所思的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天赋。”
刘简喝了口水,脸不红心不跳。
“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必须学会如何给予别人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苏荃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她看着甲板上那群明显脱胎换骨,干劲十足的降卒,不得不承认。
刘简这套说辞,比任何刀剑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