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玦兴奋得难以自已,说着便用胳膊肘,颇为用力地撞了一下凌云。
凌云被撞后,气鼓鼓地转过头望向他,青玦却对着她挤眉弄眼。
好在凌云下盘稳健,否则就他这力道,凌云恐怕此刻已经摔倒在地了。
这条偏僻的巷子里别无他人,凌云“哒哒”地跑到墙边的箱子上,站定后双手叉腰。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如同孩童吃到蜜糖般兴奋的小少年。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这么说你不是故意的?”
青玦的兴奋劲儿一下子没了,看着比自己高了些许、一脸不明所以点头的小女孩,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又开始自顾自地嘀咕起来:“不是故意的都能把韩子钰气成那样,你难道是天然黑?”
凌云眨着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睛,问道:“谁是天然黑?”
青玦:“……”
此刻凌云看起来又像是外切黑了。
算了,管她是天然黑还是外切黑,反正本质都是“黑”。
这样挺好的,一看就是和他同一阵线的,他自己也“黑”着呢。
他可是故意嘴毒去怼韩子钰的。
很早以前,他就看韩子钰不顺眼了,总觉得对方心思深沉,绝非善类。
那时觉得对方不过是个顺路之人,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他才没多说什么。
这次之所以言辞如此犀利,主要是因为韩子钰满嘴谎话。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对方回答凌云的那些话里,不知掺了多少水分。
仔细算来,那些话里,六七成都是假的。
韩子钰还以为把他们都骗过去了,却不知道自己说话时的神情有多虚假。
“秋恒,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青玦可不相信,他都察觉到韩子钰的心虚、不安以及惺惺作态,秋恒会毫无察觉。
只见金眸的青年微微撩起眼皮,唇瓣轻启,淡然吐出一个字:“等。”
*
夜幕降临,天空如墨般漆黑,既不见明月高悬,也无繁星闪烁。
自白日与秋恒等人分别后,韩子钰便陷入了心神不宁的状态。
就连早已拟定好的计划也因为他的心慌而难以按部就班地推进。
今日,他身负一项重要任务——从江平崴口中探寻雪茫山庄是否藏有神器镇天印。
半年前,归元大陆上陡然传出一条令人怦然心动的流言,传言雪茫山庄内藏有神器镇天印。
神器的诱惑,足以牵动每一位修士的心弦,也正因如此。
这段时间雪茫山庄内往来修士络绎不绝,韩子钰亦是被神器吸引的众多修士之一。
然而,与秋恒相遇后,韩子钰内心掀起轩然大波,久久难以平复,实在无法再若无其事地与江平崴周旋套话。
无奈之下,他只得借口身体不适匆匆告辞,并与江平崴约定改日再谈。
江平崴当时流露出的诧异神情,韩子钰至今记忆犹新,每每回想起来,都不禁感到尴尬与难堪。
的确,以修士强健的身体素质,无缘无故称身体不适,难免会让人起疑,江平崴想必已对他的托词产生怀疑。
只是当时的韩子钰太过惊慌,并未留意江平崴神色的细微变化。
回到自己的居所后,他复盘方才发生的事,才惊觉对方的异样,可惜为时已晚。
此时他已回到家中,想要挽回在江平崴心中的印象,谈何容易。
他总不能再去找江平崴,告知对方自己刚刚是被人控制,所言并非出自本心吧。
好在江平崴为人和善,易于相处,对朋友向来包容。
他们相识已有十余年,韩子钰暗自宽慰自己,江平崴应该不会因这点小事就耿耿于怀。
下次找个机会,认认真真地向江平崴道歉解释,对方定会原谅他今日的敷衍。
从初次见面起,韩子钰便知道秋恒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不好相与。
这不仅源于秋恒的背景、身份、修为与性格,更来自他内心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
江平崴的事,韩子钰只是稍作思索,便很快抛诸脑后。
此刻的他满心慌乱,生怕秋恒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进而纠集秋家、林家来找他兴师问罪,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过度的忧虑让韩子钰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他迫切需要找人倾诉内心的担忧。
待夜幕完全笼罩大地,街上活动的修士逐渐稀少,他立刻将自己乔装改扮得面目全非,连至亲都难以辨认,随后匆匆出门。
黑夜的街道上,虽仍有修士往来,但相较于白日,人数明显减少。
修士们各怀目的,行色匆匆,鲜少有人会留意一个陌生的修士。
除非是某些特意关注他的人。
*
韩子钰从自家大门出来后,在街巷间七拐八绕,走过了好几个街道。
他一路上左顾右盼,还特意释放神识,仔仔细细地探查着周围的每一处角落。
确认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他望着前面那扇紧闭的后门,深吸一口气。
快步走到后墙边,随后纵身一跃,轻盈地翻过院墙,进入了宅院内。
这座宅院面积并不大,一如以往的每一次,韩子钰没费太多周折,只拐了几道弯,便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他轻轻推开门,屋内的项非早在他翻墙入院之时,便已察觉到他的到来,并且早早准备好了茶水,静静地等候着他。
韩子钰与项非是合作关系,以往每次见面,两人的首要之事便是相互试探。
毕竟他们彼此之间毫无信任可言,倘若能探出对方的真实来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然而这次,韩子钰实在太过焦急,完全没了试探的心思。
就在项非捏着茶杯,似笑非笑地正要开口说话时,韩子钰猛地双手重重地按在桌上。
伴随着“啪嗒”一声,他急切地喊道:
“怎么办?秋恒出现了!”
此时的他,神色惊慌失措,心虚到了极点。
“他还出现在雪茫山庄了!要是他发现我做的那些事,他会不会……”
韩子钰根本不给项非插话的机会,一连串焦急的话语如连珠炮般脱口而出。
他瞪大的双眼布满红血丝,额头的青筋也隐隐跳动,这些细节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他此刻过度激动的情绪。
项非一开始没弄明白韩子钰所言究竟何事。
时间悄然流逝,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那些许久未曾提及的名字,早已深深埋在了记忆的深处。
“秋恒出现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项非突然打断韩子钰的话,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声音也瞬间变得冰冷。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韩子钰眼神闪烁游离,根本不敢与项非那骤然间充满压迫性的目光对视。
这时,他才猛地想起,当初自己出卖朋友时,并没有向项非提及秋恒和秋姚嘉曾与他们一同出行的事情。
在进行交易的时候,他觉得秋恒和秋姚嘉这么多年都毫无音讯,极有可能早已葬身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可谁能想到,就在完成交易没多久,秋恒和秋姚嘉竟突然现身了。
韩子钰顿时愈发烦躁起来。
项非虽说早已与秋家断绝关系,但他曾身为秋家女婿,这是不争的事实。
秋家还有他亲生女儿,如此一来,这层关系无论如何都难以彻底撇清。
秋姚嘉可是项非的亲闺女,万一项非见到女儿后,转而背叛他,那他该如何应对?
“当年跟你一同前往极北之地的人里,有秋恒。”
屋内瞬间陷入死寂,身着黑衣的项非微微眯起眼睛,一针见血地戳穿了韩子钰的心虚。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带任何疑问的语气。
韩子钰听后,心脏剧烈跳动,“砰砰”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他一时间支支吾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心虚之态尽显无疑。
“哼!”
项非冷哼一声,原本他只是有所推测,经此试探,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他怒不可遏地质问道:“这种事你早该告诉我,为何要瞒着我?”
韩子钰心中暗自嘟囔:还不是担心你知晓他们是秋姚嘉的朋友后便反悔,不愿对他们下手。
正嘀咕着,韩子钰突然眼前一亮。等等,项非似乎只提及了秋恒,并未说起秋姚嘉。
这么看来,他还不知道当年秋姚嘉也一同去了极北之地。
秋恒与项非并无血缘关系,想来对项非的影响不会太大。
“秋恒是秋家的人,你跟秋家关系又不一般,我担心你知道他们和秋恒的关系后,会坏了咱们的大事,所以才没告诉你。”
韩子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
说完,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项非的脸,试图从对方的反应中推测,若是将话中的秋恒换成秋姚嘉,项非会作何反应。
然而,项非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项非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直看得韩子钰头皮发麻,项非却突然嗤笑一声。
“你无需这般试探我,我项非与秋家再无瓜葛,秋家之人怎样,与我毫无关系。”
项非一边说着,手指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底部带着一层灵茶的茶杯,神色冷漠到了极点。
就在韩子钰刚松了一口气,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之时,项非却用如同寒冰般冷漠刺骨的声音说道:
“任何人都休想动摇我的决心,哪怕是秋姚嘉也不行。”
“倘若有一天她阻碍了我的计划,我定会亲手送她归西。”
刹那间,韩子钰仿佛坠入冰窟,彻骨的寒意侵袭全身,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
此刻,他心中竟然生出点点后悔,后悔与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合作。
虎毒尚不食子,可项非竟能狠下心来对亲生女儿痛下杀手。
“这就害怕了?真是没出息。”
项非说出这般令人胆寒的话语后,竟还能若无其事地笑出声来。
韩子钰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死死盯着项非那张俊美的脸庞,却仿佛看到了一个面容扭曲、丑陋至极的怪物。
紧接着,在项非漆黑如渊的眼眸中,他似乎又瞧见了另一头狰狞可恶的怪物。
那是他自己。
他也是一头凶恶吃人的怪物。
韩子钰怔然。
见韩子钰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项非以为他是在为秋恒的突然现身而忧心,便又没好气地骂了句“废物”。
项非抬手轻轻一挥,伴随着“啪嗒”一声,房门应声关上,外界的气息瞬间被阻隔在外。
他冷冷说道:“秋恒不过是出现在雪茫山庄罢了,又不见得就发现了你做的那些事,你何必如此忧心忡忡,自己先乱了阵脚?”
“哼,果然是胆小如鼠,心性如此之差,怪不得你都这把年纪了,修为还是这般低微。”
这般言辞,可谓是极其过分的批判了,任谁听了,心情都难免会受到影响。
更何况是心性本就不咋地的韩子钰。
“和我比起来,你又能好到哪儿去?连亲生女儿的死活都不顾,这种人的心性能好到哪里?”
韩子钰被项非骂得回过神来,气得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紧接着,他又想起此行的目的,焦急之情再次涌上心头。
他的双手猛地“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质问道:
“你怎么就知道秋恒不是察觉到我出卖了他们,所以才来到雪茫山庄试探我的?”
自始至终,韩子钰都不敢小觑那个拥有独特金色眼眸的秋恒。
毕竟,但凡能被称作天骄的修士,无一不是非凡之辈。
谁能知道秋恒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他的异常举动?
不然怎么会他前脚刚到雪茫山庄,秋恒后脚就出现了呢?
这般思索之下,韩子钰心中的怀疑愈发强烈,突然生出一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开始左顾右盼。
同时将神识如细密的网般扫遍屋内屋外,声音里满是浓重的怀疑:
“你说秋恒会不会跟踪我到这儿了?他此刻会不会就在屋外偷听我们讲话?”
恰在这时,一道细微的“啪嗒”声从屋外传进屋内。
韩子钰顿感背后一阵发凉,以为有人在外面偷听,猛地起身,朝着屋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