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赐尔父子,最后诀别。”
朱标那不带一丝感情,仿佛神明恩赐般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刑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这哪里是仁慈?这分明是比凌迟还要残忍的,最后的羞辱。
“啊啊啊啊啊!!!!”
刚刚被锦衣卫一记重击砸得弓起身子的朱高煦,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喷射出狼崽子一样的疯狂火焰。
“朱标!!!你这个魔鬼!恶鬼!你有种,就把我们一起杀了!!”
他疯了一样挣扎,两名身强力壮的锦衣卫,几乎都按不住他。
“来啊!杀了我!你不是要斩草除根吗?!来啊!!!!”
旁边的朱高炽,刚刚被一瓢冷水泼醒,一听到“诀别”二字,魂都吓飞了,他连滚带爬地跪向高台,拼命地磕头,额头瞬间就见了血。
“不要……不要啊!大伯!太子殿下!求求你了!看在祖父的份上!看在……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饶了父王吧!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他的哭嚎声,凄厉得让人心头发颤。
但是,高台上的朱标,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无动于衷。
他只是轻轻地挥了下手。
按着朱高煦和朱高炽的锦衣卫,松开了手。
两人像是得到了赦免,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朱棣的面前。
“父王!!!”朱高煦扑倒在朱棣脚下,死死地抱着他那带着镣铐的双腿,哭得像个孩子,“父王!!儿子无能!儿子救不了你啊!!”
朱高炽也爬了过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父亲的另一条腿,发出来“呜呜呜”的,野兽哀鸣般的声音。
朱棣,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这个在绝境中都不曾低头的枭雄,看着自己两个儿子的惨状,那张死灰般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双被铁链锁住的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摸一摸儿子们的头。
可是,镣铐太重,他试了几次,都抬不起来。
最终,他放弃了。
他忽然,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像是破风箱一样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哭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我朱棣的儿子,流血!不流泪!”
他低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往日的威严。
朱高煦和朱高炽浑身一震,竟下意识地止住了哭声,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起来,都给老子起来。”朱棣命令道。
两人颤颤巍巍地,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朱棣看着他们,一个肥胖懦弱,一个虽然勇武,却有勇无谋。
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悲凉和认命。
他知道,就算没有今天,这天下,也不可能是他们的。
“听着。”朱棣的目光,缓缓地从两个儿子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朱高煦的脸上。
“这不是你们的错。”
“是父无能。”
短短四个字,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朱高煦的心脏。
在他心中,他的父亲,是战无不胜的战神!是天底下最英雄的男人。
可现在,他却说出了“我无能”这三个字。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说完这句话,朱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不再看自己的儿子,而是缓缓地,抬起头,再一次,看向了高台之上。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的人群,穿过那肃杀的空气,和朱标那双冰冷的眼睛,在空中,死死地对撞。
那眼神,无比的复杂。
有恨。
有不甘。
有无尽的悔恨。
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抹,彻底的……认命。
他想起了多年前,在应天府,他看着这个大哥,是如何在父皇的雷霆之怒下,保住那些他看不顺眼的文臣。
他想起了,在大宁,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一步步走进这个大哥为他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
他输了。
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不是输给了权谋,不是输给了兵力。
是输给了天。
既生棣,何生标?
就在这时,监刑官那尖利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刑场。
“午时三刻——已到!!!!!!”
刹那间,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高台之上,那个黄金甲胄的身影。
朱标缓缓站起,淡漠的目光落在朱高炽和朱高煦身上,仿佛在看两只蝼蚁。
“孤,尚存一丝仁念,不忍尔等亲见父首分离之惨状。”他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遍全场,“起红幕。”
话音刚落,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前,在朱高炽兄弟与朱棣之间,猛地扯起了一道巨大的红幕,那鲜红的颜色,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不是仁慈,这是将他们最后的希望,用这块布,彻底隔绝。
高台上,朱标终于拿起了那枚赤红的行刑令签,手腕一翻。
“啪嗒。”
令签落地。
红幕之后,传来了利刃划破空气的锐啸。
“朱标——我朱高煦对天发誓!此生此世!不杀汝!誓不为人!!!啊啊啊啊——!”
在朱高煦那充满血泪的诅咒声中,“噗嗤”一声闷响,一大片温热的液体,从幕后猛地喷溅而出。
!!!!!
鲜红的幕布上,瞬间被染上了一片更深、更触目惊心的暗红。那血,仿佛拥有生命,在红幕上蜿蜒流下,画出了一道道狰狞的轨迹。
“哗啦——”
沉重的,被鲜血浸透的红幕,轰然坠地。
幕后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燕王朱棣的无头尸身,正跪在那里,脖颈处如同一个血泉,汩汩向外冒着血。而一颗满脸是血,双目紧闭的头颅,正从行刑台上“咕噜噜”滚落下来,带着一道泥土和血痕,滚到了朱高煦的脚边。
“砰。”
朱棣的尸身,这才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血,染红了午门前的土地。
全场,一片死寂。
那一刻,朱高煦的咆哮,朱高炽的哀嚎,都消失了。
朱高煦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父亲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尘土里。
他没有擦。
他只是死死地,死死地,死死地瞪着高台上那个冷漠的身影。
那滔天的恨意,仿佛已经化为了实质,要将朱标,千刀万剐。
这一幕,如同最恶毒的烙印,被永远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高台之上,朱标缓缓转身,仿佛身后那血腥的一幕,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
他甚至,都没有再看一眼他的两个侄子。
“蒋瓛。”
他的声音,平静如初。
蒋瓛的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臣在。”
朱标看着远方阴沉的天空,冷冷地开口了。
“传孤的令旨,立刻查封燕王府所有卷宗文书。”
“将那妖僧姚广孝,以及张玉、朱能等一干燕王府核心谋逆,即刻收监。”
蒋瓛心头一凛,低声问道:“殿下……收到监里后……是否……”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朱标打断了他。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深不可测的弧度。
“找几辆最结实的囚车,派最精锐的锦衣卫看押。”
“然后,给孤打上‘八百里加急’的封条,连夜,‘押送’京师。”
“孤要让他们,去当面,接受父皇的圣裁。”
数日之后,远在渤海湾待命的三保太监奉太子密令,接收了一位特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