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怎么了?”队伍中间的靳统武压低声音发问,话音刚落,便被林间的寂静吞了去。
后面的将士们见队伍骤然停住,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没人知道前方究竟出了岔子,只暗自揣测:是触了土匪的机关?还是惊动了寨里的人?
向导没应声,指尖轻轻拨开一丛茅草,三根锈迹斑斑的竹刺斜插在土中,尖上泛着暗绿的毒光,引线缠在藤蔓上,与草木缠得难分难辨。周围几个兵士的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向导眯起眼俯身,砍刀轻轻一挑便斩断了引线,额角的汗珠砸在泥里,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
离匪巢越来越近,向导的脚步愈发迟缓。没人敢大口喘气,队伍顺着向导踩出的浅坑慢慢挪动,目光死死钉在脚下,连歪长的灌木、断裂的树干都绕着走,生怕稍不留神就触发了暗藏的机关。
突然,一名兵士不慎碰动了垂落的藤蔓,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手心的汗顺着指缝往下淌。向导回头摇了摇头,示意无碍,他才缓缓吐了口气,后背又浸出一层冷汗,腰间佩刀的刀穗都被攥得发皱。
队伍就这样挪挪停停走了许久,远处树丛的缝隙里,终于隐约瞥见了青崖寨的轮廓。将士们握武器的指节都泛了白,偶尔有鸟雀惊飞,都会引得众人瞬间抬眼戒备,林间每一片阴影,都像藏着看不见的杀机。
这山寨建在悬崖顶上,越往前,坡体越陡峭。将士们脚尖蹬着石缝攀爬,裤腿被荆棘划得满是破口,小腿渗出血珠,混着汗水蜇得生疼,却没人敢分心擦拭,视线始终牢牢锁着前方的草木与地面。
向导突然蹲下身,拨开一块看似平整的石板,石板下是深约三尺的陷阱,坑底密密麻麻插着尖刺,顶端盖着一层薄腐叶,稍不留意就会坠入。他用砍刀撬动石板,示意众人绕路,指尖因用力而沾满了泥污。众人见了这陷阱,都暗自庆幸,多亏了向导,要不然这一路上还不知要折损多少人,看来这些土匪,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好对付。
山里的蚊子格外猖獗,叮咬得将士们脖颈、脸颊又红又肿,痒得钻心,却只能咬牙忍耐,连挥手驱赶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动了暗藏的引线。唯有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滴落,砸在陷阱边缘的泥土上。每挪一步,大家都会先用脚尖试探地面虚实,再用长枪尖轻轻拨开可疑的草木。
突然,前方的草丛似乎动了一下,孔德全伸手指了指,将士们瞬间举刀戒备,直到看清是一只受惊的野兔窜了过去,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后背已是冷汗涔涔。刚才那股紧张劲儿,让几个持火铳的兵士都紧紧攥着枪,随时准备开火。
向导挥手示意继续前进,可刚走了二十来步,地面便浮现出几道细微的土痕,颜色与周围的腐殖土截然不同。向导俯身用刀背轻轻敲击,土下传来空洞的回响。竟是一口覆着薄土的暗井,井口缠着细麻绳,一端隐入树丛,显然是牵动滚石的机关。
他把手往两侧挥了挥,示意将士们踩着两侧的树根绕行。靳统武一路看下来,对这向导早已刮目相看。先前他还瞧不上这个土匪出身的人,觉得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如今见了这重重机关、层层陷阱,倒觉得这些土匪的脑子还算灵光,竟比他带兵打仗时想得还要周全。
蚊虫愈发猖獗,叮咬得将士们眼皮都肿了,有人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立刻被身旁的靳统武用眼神制止。汗水淌进眼睛,涩得睁不开,只能用衣袖快速抹了一把,不敢有多余动作。
队伍终于来到一棵歪脖子树下,这棵树的藤蔓缠绕得异常整齐,与丛林的杂乱格格不入,显然是布置了机关。向导猛地甩出砍刀,斩断藤蔓,“哗啦”一声,树下的竹箭机关瞬间弹射而出,箭头擦着一名将士的肩头飞过,钉在树干上嗡嗡作响。
众人瞬间屏住呼吸,后背又惊出一层冷汗。孔德全吓得腿都软了,裤裆早已湿透,心里暗自嘀咕:陛下那一两二钱的赏银,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队伍后面的将士没瞧见眼前这惊险一幕,只当是前面又遇到了竹刺之类的寻常陷阱,依旧提着心往前挪。
此刻,青崖寨的木栅栏已近在眼前。几棵高大的古树枝桠间,隐约有黑影晃动。
那正是匪兵的哨兵,藏在浓密的枝叶间隐蔽身形。将士们立刻压低身形,躲在树干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汗湿的军服黏在身上,却不敢调整姿势,生怕一点动静就惊动了哨兵。
靳统武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跟着向导,不必惊慌。
前方又是一丛小草,向导拨开野草,底下藏着一根埋在土中的绊索,一端连接着上方的落石堆。他用刀将绊索割成数段,再用泥土掩盖好痕迹,起身时,后背的汗湿面积又扩大了一圈,目光还得时不时瞟向树冠,提防哨兵察觉。
一路走下来,跟在前队向导左右的兵士都摸出了门道:几乎凡是草丛茂密或是腐殖土厚实的地方,都可能藏着机关。他们时不时提醒向导“前面草丛密”“这边土色不对”,生怕向导一时疏忽,没留意到暗藏的凶险。
山寨正门前方地势开阔,极易被察觉,向导便带着众人从两侧的竹林绕进。队伍钻进密集的竹林,竹竿交错如网,阳光很难穿透。每走一步,将士们都会先用长枪试探竹竿的虚实,生怕里面藏着削尖的竹刺。竹叶摩擦的“沙沙”声,混着众人粗重的呼吸,树冠上的哨兵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原本就紧张的氛围愈发压抑。
一名兵士不小心踩在碎石上,脚下一滑,踉跄了半步,立刻死死攥住身旁的竹枝才稳住身形。树冠上的黑影动了动,将士们瞬间握刀戒备,直到那黑影重新静止。
显然哨兵并未察觉,大家才缓缓松了口气,手心的汗已将刀柄浸得发滑。
正当众人暗自庆幸又是一场虚惊时,向导突然停下脚步,指向前方的竹丛:几根竹枝被刻意折弯,顶端绑着碎石,显然是触发警报的机关。他弓着身子,用刀轻轻挑直竹枝,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同时朝树冠方向努了努嘴,示意将士们绕路时避开哨兵的视线,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声响。
越靠近寨门,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烟火气,夹杂着土匪们的说笑声,将士们的心跳愈发急促,握武器的手又紧了几分,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扑向这藏在悬崖上的匪巢。
靳统武目光锁定两棵古树枝冠,对身旁两名弓弩手递了个眼色。二人立刻卸下背上的复合弓,从箭囊抽出羽箭,弓身贴树隐蔽,指尖搭弦时没一丝晃动,鬓角汗珠顺着弓弦缓缓滑落,滴在脚边腐叶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左侧树冠的哨兵正低头张望,露出半个侧脸。弓弩手屏息凝神,瞄准其肩胛骨下方,手指轻松弓弦,羽箭如流星破空,“噗”地穿透树叶,精准射中目标。哨兵闷哼一声,身体软塌塌从树冠坠落,早已等候在树下的两名将士顺势接住,一手捂嘴一手拦腰,拖至树丛后按住,动作快得没溅起半点泥尘。
右侧树冠的哨兵似乎察觉异动,刚要探头,另一弓弩手已蓄势待发,箭尖对准其大腿,弓弦轻颤,羽箭擦着枝叶飞过,正中目标。哨兵惨叫一声还没喊全,身体便失去平衡,重重摔在腐叶上。将士们立刻围拢上前,麻绳缠腰捆臂,布条塞进嘴里,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没发出多余声响。
两名哨兵被制服后,队伍依旧不敢松懈。向导示意弓弩手留在原地,继续警戒树冠高处,其余人弯腰前行,脚下的腐殖土被踩得沙沙轻响,每一步都先试探虚实,生怕遗漏了暗藏的陷阱。
远处青崖寨的木栅栏已清晰可见,寨内的喧哗声、骰子碰撞声顺着风飘过来,与林间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更让人心里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