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奇袭的捷报与突厥主力北遁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长安。当王泽随凯旋之师回到长安时,已是贞观五年的初春。灞桥柳色如烟,迎接的队伍却比出征时庞大了数倍。
北伐大获全胜。阿史那杜尔残部远遁漠北,数年内无力南顾。李靖、程咬金、尉迟敬德等将帅居功至伟,封赏有差。而最引人瞩目的,却是年纪最轻、官职最低的王泽。
两仪殿,封赏大典。
“……将作监丞、行军司马王泽,献策革新后勤,于雪夜建奇功,焚敌粮草,乱其军心,壮我军威,功勋卓着。擢升正五品上中书舍人,袭爵加封食邑三百户,晋封‘渭南侯’!”
内侍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回荡。
“臣,谢陛下隆恩!”王泽出列,深深拜下。中书舍人已是清要之职,参与机要,渭南侯更是显爵。十九岁的县侯,在大唐开国以来,屈指可数。
殿中祝贺声四起,但王泽能感受到许多目光中的复杂意味——羡慕、嫉妒、审视,甚至寒意。
庆功夜宴,设在宫内麟德殿。丝竹悦耳,觥筹交错。李世民兴致颇高,多饮了几杯,看着殿下英气勃发的年轻将领们,目光尤其在王泽身上停留片刻。
“王泽,”李世民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意,却清晰传遍殿内,“你年少有为,文武兼资,朕心甚慰。如今爵位已显,然家室未立。朕之……”
话未说完,坐在御案左下首的长孙无忌忽然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陛下,今日庆功盛宴,正当尽欢。王侯年少封爵,已属殊恩,其余诸事,关乎礼制体统,还需从容计议。”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乐声也识趣地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听出了长孙无忌的弦外之音——皇帝似乎有意赐婚,而长孙无忌在委婉却坚定地阻止。联想到王泽与长乐公主之间若有若无的传闻,这阻拦的意味就更明显了。
李世民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看了长孙无忌一眼,未再继续之前的话头,转而举杯:“众卿,满饮此杯,贺我大唐北疆靖平!”
“贺陛下!贺大唐!”众人齐声应和,气氛重新热烈,但那一丝尴尬与紧绷,却留在了空气里。
王泽面色平静地饮尽杯中酒,仿佛刚才那段小小的插曲与自己无关。他心中雪亮:自己崛起太快,触及的利益太多,与皇室联姻,是某些人绝不愿看到的。长孙无忌的态度,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关陇贵族和传统朝臣的立场。
程咬金凑过来,低声嘟囔:“长孙老儿,管得真宽!”
尉迟敬德也冷哼一声,拍了拍王泽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宴席将散时,王泽寻了个机会,单独向李世民敬酒。他举杯,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北疆虽平,然四海未靖。臣闻岭南烟瘴之地,俚汉杂处,治理不易,更兼海外商路初开,潜力无穷。臣年少识浅,愿请缨赴岭南,为陛下经营一方,亦磨砺己身,望陛下恩准!”
李世民端着酒杯,深深看了王泽一眼。这个年轻人,在封赏巅峰、赐婚受阻的微妙时刻,不是愤懑或退缩,而是主动请求前往更加艰苦的边陲。这份心性与志气,让他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消散了。
“岭南路远,烟瘴难测,你当真想去?”
“臣,心意已决。”
“好!”李世民将酒一饮而尽,“朕准了!即日起,加封你为岭南道巡察使,兼领广州都督府司马,总领岭南屯田、商贸、教化诸事。赐你临机专断之权,遇事可先斩后奏!”
“臣,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所托!”
消息传出,朝野又是一番震动。有人赞王泽有志气,不恋长安繁华;也有人暗笑他不知天高地厚,自讨苦吃;更有人松了口气——这个锋芒太盛的年轻人,总算要离开权力中心了。
离京前夜,王泽在渭南侯府(新赐的宅邸)整理行装。林墨、田大壮等人随行,格物司的部分骨干也将南下,在岭南开辟新的格物学堂。
月色如水,洒在庭院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再次悄然来访,仍是披着斗篷。
“公主。”王泽行礼。
长乐公主摘下兜帽,眼眸在月光下如含秋水,定定地看着他:“你要去岭南了。”
“是。”
“很远……很苦。”
“正是要去看看,我大唐的疆土,究竟有多大,有多少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王泽声音温和却坚定,“也去看看,格物之学,能否在那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长乐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柄镶着宝石的精致匕首,匕首柄上缠绕着一缕青丝。“此匕首是我及笄时,母后所赐。今日赠你。岭南多险,望你……时时珍重,平安归来。”
王泽双手接过,匕首微凉,青丝柔软。“公主厚意,王泽铭记于心。待岭南安定,臣……必回长安。”
他没有说“回来做什么”,长乐也没有问。两人在月下静静站了片刻,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的凝视。
最终,长乐重新戴好兜帽:“我走了。你……保重。”
“公主也请保重。”
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王泽握紧匕首,望向南方。长安的温情与波澜暂时远去,前方是未知的岭南,是新的挑战,也是新的天地。
三日后,王泽轻车简从,离开长安。送行的只有程咬金、尉迟敬德等寥寥数人。车马驶出明德门,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城楼,然后转身,再无留恋。
岭南,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