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的灯终于暗了下去,门被推开时,陆寒枭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难掩的疲惫,却松了口气:“母子平安,一对龙凤胎,男孩五斤八两,女孩五斤二两,都很健康。”
他没听清后面的话,眼睛死死盯着推床——林晚星躺在上面,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想伸手去碰,却被护士拦住:“陆先生,产妇刚经历大出血,需要静养。”
那双手悬在半空,指尖抖得厉害。刚才签下“保大优先”四个字时,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每一笔都像刻在骨头上的誓言。他以为自己会狂喜,会如释重负,可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林晚星被推回病房时,陆母带着一群人堵在走廊,怀里抱着两个襁褓,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我的乖孙哟,奶奶给你们准备了最好的银锁,还有高僧开过光的护身符……”她身后的陆家亲戚七嘴八舌地附和,“这男孩眉眼真像寒枭!”“女孩皮肤好嫩,长大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推床从人群缝隙里挤过,林晚星的眼睫颤了颤,却没睁开。陆寒枭侧身护着推床,低吼一声:“都让开!”
喧闹声戛然而止。他看到林晚星的手指在被子下蜷缩了一下,那是她疼痛时的习惯动作。
病房里,护士刚换好输液袋,陆母就抱着孩子闯了进来,嗓门比之前更高:“晚星啊,你看这俩孩子,多精神!刚喂了奶,眼睛睁得溜圆,跟寒枭小时候一个样!”她把襁褓往林晚星眼前凑,完全没注意到产妇额角渗出的冷汗,“你说这名字起得好不好?男孩叫陆承宇,女孩叫陆承玥,承前启后,多有福气……”
“妈,”陆寒枭的声音冷得像冰,“她刚醒,需要休息。”
陆母这才悻悻地退开,却仍抱着孩子不肯走,嘴里念叨着:“我这不是高兴吗?陆家多少年没添过龙凤胎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林晚星终于睁开眼,目光掠过那两个被捧在手心的襁褓,掠过陆母喜不自胜的脸,最后落在陆寒枭身上。那眼神很淡,像结了层薄冰,没有感激,没有怨怼,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水。”她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陆寒枭连忙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她的嘴唇。指尖碰到她的瞬间,她猛地偏过头,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
“让他们都出去。”林晚星看着天花板,声音轻得像叹息,“包括孩子。”
陆母不乐意了:“晚星你这是说啥呢?孩子离了娘怎么行……”
“出去。”林晚星重复道,这次加了点力气,眼底泛起红丝,“我现在不想看。”
陆寒枭咬了咬牙,对陆母说:“妈,你们先带孩子去婴儿房,我在这守着。”
“你……”
“出去!”他吼出这两个字,转头时却放柔了语气,试图碰她的头发,“晚星,我知道你累了,我让他们都走,就我们两个……”
林晚星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别碰我。”
三个字,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神经。他想起产房外那个抉择的瞬间,陆母抓着他的胳膊哭喊“陆家不能断后”,医生举着同意书的手在他眼前晃动,而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可现在,他赌赢了她的平安,却输掉了她看他的眼神。
“那个选择,我不后悔。”他低声说,像是解释,又像是辩解,“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你。”
林晚星睁开眼,直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选我?还是选一个能给陆家生龙凤胎的工具?”她的目光扫过门口,“你妈抱着孩子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我……”
“别解释了。”她打断他,眼神里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我现在只想睡觉,你也出去吧。”
陆寒枭站在原地,看着她重新闭上眼,侧脸的线条冷得像雕塑。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在提醒他——他保住了她的命,却好像弄丢了她的心。
走廊里传来陆母逗孩子的笑声,隔着门板,显得格外刺耳。陆寒枭靠在墙上,第一次尝到比抉择时更痛的滋味——他以为“保大”是对她最深的爱,却原来,这份爱里藏着她最不能忍受的轻视。她要的从来不是“被选择”,而是被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生育工具。
病房内,林晚星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眼角终于滑下一滴泪。不是感动,不是委屈,是一种彻骨的寒意。她知道,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合。就像此刻窗外的天,明明已经亮了,她却觉得,自己的世界,永远留在了那个需要被“选择”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