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凉,卷着细沙掠过脚踝,留下痒痒的触感。林晚星赤着脚走在沙滩上,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小小的白旗,在蔚蓝的海天之间格外醒目。
昨晚沙龙结束后,她睡得格外安稳。梦里没有挣扎的旋律,只有海浪和琴声交织,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清晨醒来时,窗外的海鸥正停在栏杆上梳理羽毛,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自由而松弛的味道。
玛莎教授的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的涟漪还未散去。她甚至开始期待下一次的即兴演奏,想试试把清晨的鸟鸣也揉进旋律里——这种对音乐的渴望,像破土的新芽,带着久违的鲜活。
“早。”
迎面走来那位日本花艺师,篮子里装满了刚从海边捡来的贝壳,露水在她的发梢闪烁。林晚星笑着点头回应,看着她沿着海岸线慢慢走远,背影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像幅流动的画。
这座岛仿佛有种魔力,能把所有尖锐的棱角都磨平,让每个人都卸下防备,露出最柔软的底色。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咸湿的空气里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晒过的棉被,温暖而安心。
她走到常去的那片礁石区,打算像往常一样坐下来,看看海,整理一下昨晚未完成的旋律。可脚步刚踏上那块被阳光晒暖的礁石,视线里就闯入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西装,站在不远处的礁石旁,海风拂起他的衬衫领口,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他手里拿着一部相机,正对着海面取景,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是秦风。
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的碎石发出“哗啦”的轻响,打破了海边的宁静。
秦风闻声转过头,看到林晚星时,眼里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漾开温和的笑意,像见到了久违的朋友:“晚星?好巧。”
巧?
林晚星站在原地,指尖冰凉。这座岛虽然算不上与世隔绝,却也绝非热门的度假胜地,连基金会的邀请函都是定向发出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偏偏是在她参加沙龙之后,在她心情刚刚舒展的时候。
“秦先生?”林晚星的声音有些干涩,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风放下相机,缓步朝她走来。他的步伐从容,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可在林晚星眼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公司在这边有个合作项目,顺路过来度个假。”他笑着解释,语气自然得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巧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也是来度假的?”
合作项目?顺路度假?
林晚星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心里的疑虑像潮水般涌上来。秦风的主营业务在国内,与希腊的合作项目她从未听过;更何况,这座岛是私人领地,若非受到邀请,根本无法进入。他所谓的“顺路”,未免太牵强了。
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她背脊发凉。联想到过去那些若有似无的试探,那些恰到好处的“偶遇”,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平静或许只是表象,有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向她收紧。
“我……来参加一个艺术沙龙。”林晚星没有细说,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疏离,“秦先生要是度假,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她刻意加重了“度假”两个字,像在提醒,也像在划清界限。
秦风像是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依旧笑着说:“确实很美,尤其是这片海,让人心静。说起来,上次在画展上看到你,就觉得你状态不太好,现在看来,倒是舒展多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关切,让林晚星很不舒服。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拉开距离:“谢谢关心,我很好。”
“那就好。”秦风点点头,视线转向她手里的五线谱,“在创作?”
“随便写写。”林晚星下意识地把谱子往身后藏了藏,像被窥见了秘密的孩子。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却掩盖不住两人之间的沉默。秦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晚星,我们一定要这样吗?像陌生人一样。”
“秦先生说笑了,我们本来就不算熟。”林晚星的语气冷了下来,心里的警惕升到了极点,“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秦风叫住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很为你高兴。”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柔,“陆寒枭那个人,脾气太硬,未必懂得珍惜你。你能找到让自己舒服的方式,很好。”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林晚星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他看似在关心,实则在挑拨,在暗示她和陆寒枭之间的问题,在试图扮演一个理解她的角色。
林晚星猛地转过身,眼神冷得像礁石上的海水:“秦先生,我和陆寒枭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的生活很好,不需要别人来置喙。”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像在礁石上刻下的界限,清晰而不容侵犯。
秦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和,只是眼底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抱歉,是我失言了。”
“没关系。”林晚星不想再与他纠缠,转身快步离开,裙摆扫过礁石,带起一阵细沙。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视线,像无形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直到走进橄榄树林,远离了海岸线,林晚星才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干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秦风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岛上的宁静。那些关于“巧合”的解释,在她看来漏洞百出,可她没有证据反驳;他看似无害的关心,却像裹着糖衣的毒药,步步为营,试图瓦解她的防线。
更让她不安的是,如果陆寒枭知道秦风也在这座岛上,会是什么反应?
那个占有欲极强、曾经因为一点误会就对她冷暴力的男人,一旦知道她和“别有用心”的秦风在同一座与世隔绝的岛上相遇,后果不堪设想。他或许会立刻飞来,或许会用更极端的方式阻止她,甚至可能……彻底破坏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平静。
这场本该纯粹的疗愈之旅,因为秦风的出现,瞬间埋下了隐患。
林晚星走到橄榄树林深处,找了块隐蔽的石头坐下,翻开手里的五线谱。可那些跳跃的音符在她眼里变得模糊,秦风的笑容、陆寒枭可能的暴怒、岛上的宁静被打破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像一团乱麻。
她该怎么办?
告诉陆寒枭?以他的性格,只会引发更大的风波,甚至可能让她提前结束行程,回到那个让她窒息的环境里。
不告诉?可万一被他知道,那“刻意隐瞒”带来的误会,可能比“意外遇见”更难解释。
林晚星用力抓了抓头发,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又闷又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找回自己,却总有这么多的人和事来打扰?为什么平静的生活对她来说,总是这么难?
“呼……”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试图平复心情。或许,是她想多了?或许秦风真的只是巧合?或许……他不会主动去招惹她?
可心底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否定了所有的“或许”。秦风的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那不是偶遇的惊喜,是蓄谋已久的笃定。
林晚星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不管他是巧合还是刻意,她能做的,只有远离。远离他,远离一切可能引起误会的机会,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完成自己的行程。
她合上五线谱,转身往小屋走去。脚步很快,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像在逃离什么。
阳光穿过橄榄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破碎的拼图。林晚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地面上匆匆移动,像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赛跑。
她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不久,秦风从礁石后走了出来,看着她消失在橄榄树林的方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她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声音褪去了刚才的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不过没关系,鱼儿已经上钩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秦风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放心,我有分寸。陆寒枭那边……按计划进行。”
挂了电话,他重新举起相机,镜头对准林晚星离开的方向,按下了快门。照片里,橄榄树林的阴影浓密,像一张张开的网,而林晚星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网的深处。
海风依旧吹着,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这座原本宁静的岛屿,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悄然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而林晚星,还不知道这场看似意外的重逢,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回到小屋,林晚星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久久没有动弹。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海鸥的叫声依旧清脆,可她心里的宁静,已经被彻底打碎了。
她走到窗边,撩开纱帘,警惕地看向海边的方向,确认没有熟悉的身影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那份不安,像扎在肉里的刺,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危险或许就在不远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陆寒枭发来的消息,问她上午过得怎么样。林晚星看着屏幕上那行字,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了很久。
告诉她吗?
指尖在“秦风”两个字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删掉了。她回复:“很好,上午去海边散步了,风景很美。”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心里涌起一阵愧疚。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撒谎,哪怕只是隐瞒。可她别无选择,她不想因为秦风的出现,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平静,更不想让刚刚缓和的关系,再次陷入冰点。
只是她不知道,有些隐瞒,就像埋下的地雷,越是想掩盖,爆炸时的威力就越大。
窗外的海面上,一艘白色的游艇缓缓驶过,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像在蔚蓝的绸缎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林晚星看着那道水痕慢慢消失,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场克里特岛之行,或许不会像她想象中那样平静地结束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陆宅,陆寒枭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句“风景很美”,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女人的直觉敏锐,男人的直觉也未必迟钝。他能感觉到,林晚星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先生,这是刚收到的加密邮件。”助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递过来一份文件,“关于克里特岛的。”
陆寒枭接过文件,翻开的瞬间,脸色骤然沉了下去。文件上附着一张照片,是秦风在克里特岛机场的入境记录,时间就在林晚星抵达后的第二天。
他捏着文件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温柔被冰冷的戾气取代。
秦风……
他果然还是找来了。
陆寒枭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给助理发了条消息:“订最快的机票,去克里特岛。”
无论秦风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会让他再靠近林晚星一步。
绝不。
克里特岛的阳光依旧灿烂,可横跨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涌,已经开始悄然涌动,即将掀起一场无法预料的风暴。而风暴中心的林晚星,还在试图守住那份脆弱的平静,却不知道,她早已被卷入了这场名为“占有”与“算计”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