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把玉玺封存后的这几天,我这心里头反而更不踏实了。寨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突然多了好几倍,都是各地赶来的官员将领,个个都说要拜见公主。我这刚出月子没多久的身子,天天应付这些应酬,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小儿子这两天不知怎的,特别黏人,一会儿不见我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这边正听着江南来的刺史汇报灾情,那边屋里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急得我坐立难安。
公主若是乏了,不如改日再议?那刺史倒是挺有眼力见儿。
我摆摆手,强打精神:您继续说,淮北的水患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等终于送走这批官员,天都黑透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看见萧绝正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在屋里踱步。儿子趴在他肩上抽抽搭搭的,女儿倒是睡得香甜,小嘴还吧嗒吧嗒的。
总算回来了。萧绝把儿子递给我,这小子今天特别闹腾,怕是知道娘亲不在。
我接过孩子,小家伙立刻往我怀里钻,哭声渐渐小了。看着他那委屈的小模样,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这时玄风又来了,站在门口欲言又止。萧绝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明天再说。可我已经看见了:什么事?直接说吧。
公主,几位藩王的使者到了,都想见您。玄风为难地说,特别是靖南王的人,说是带了重礼...
我叹了口气。自从二皇子被擒的消息传开,这些藩王就坐不住了。有的想探我的口风,有的想结盟,还有的干脆暗示可以拥立我为帝。
告诉他们我身子不适,改日再见。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礼物一概不收。
玄风离开后,萧绝轻轻揽住我的肩:实在不行,我们就带着孩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靠在他怀里,没说话。说真的,这个念头我不是没动过。可是看着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书——都是各地送来的急报,哪个不是关乎百姓生计?我又狠不下这个心。
第二天一早,还没睁眼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小莲进来伺候洗漱时,脸色不太好看:公主,靖南王的使者非要见您,说见不到就不走。
我正要说话,怀里的女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这边还没哄好,儿子也被吵醒了。一时间屋里乱成一团,我头疼得要命。
最后是萧绝出去打发了那些人。回来时他脸色铁青:这个靖南王,居然想用三座城池换你支持他称帝。
我气得直接摔了茶盏。这些人,眼里就只有皇位吗?难道看不见百姓正在受苦?
就在这时,林远求见。他带来个消息:京城的官员正在商议迎立新君,有人提议让我摄政。
摄政?我愣住了,我何德何能...
公主封印玉玺的举动,在民间传为美谈。林远道,如今百姓都说,这才是真正的帝王胸襟。
这话说得我脸上发烫。我哪有什么胸襟,不过是遵从本心罢了。
下午我特意去了一趟难民营。自从二皇子倒台,从京城逃难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寨子里实在住不下了,只好在山脚下搭起临时帐篷。
有个老大娘认出了我,颤巍巍地要下跪,被我赶紧扶住了。公主,她老泪纵横,我儿子被二皇子抓去当兵,到现在音信全无...
我看着她满是皱纹的脸,突然想起自己的娘亲。若是娘亲还在,看见这乱世景象,该有多心痛。
回到寨子,我立即召集众人议事。当我说要亲自去京城稳定局势时,所有人都反对。
太危险了!萧绝第一个站起来,京城现在乱成一团,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正因为乱,才更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我平静地说,总不能看着百姓继续受苦。
最后我们各退一步:可以去京城,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而且两个孩子要留在凤鸣山,由小莲和李大嫂照顾。
做出这个决定时,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女儿好像知道要跟娘亲分离,一直紧紧抓着我的衣襟不肯放手。儿子更是哭得撕心裂肺,我怎么哄都哄不好。
要不...带着孩子一起去?萧绝看我这么难受,忍不住说。
我摇摇头。京城局势未明,我不能让孩子冒险。
出发前的晚上,我一夜没睡。一会儿看看儿子的睡颜,一会儿亲亲女儿的小脸,眼泪止不住地流。萧绝默默陪着我,什么也没说。
天快亮时,我突然想起母后传承里的一段话:为君者,当以天下为家,以万民为子。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第二天送行时,整个寨子的人都来了。小莲抱着哭闹的孩子,红着眼睛说:公主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小主子。
我狠狠心,转身登上马车。车帘放下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去京城的路格外漫长。越靠近京城,看到的景象就越让人心痛。田地荒芜,村庄破败,偶尔能看见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在路边挖野菜。
这都是二皇子造的孽。凤清羽沉声道。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坚持要跟我们同行。
途经一个县城时,我们被当地的官员拦住了。那县令肥头大耳的,带着一群衙役,说是要我们。
下官已经备好行馆,请公主移驾。他笑得谄媚,京城那边鱼龙混杂,不如先在敝县歇息几日...
萧绝刚要发作,我轻轻按住他:有劳县令大人带路。
行馆果然奢华,山珍海味摆满了桌子。我看着那些佳肴,想起路上那些饿肚子的百姓,一点胃口都没有。
公主怎么不用膳?县令殷勤地布菜,这些都是特意为您准备的。
我放下筷子,直视着他:县令大人,本宫一路行来,看见不少百姓在挖野菜充饥。不知县里的粮仓可还充足?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这个...这个...
我冷笑一声,起身就走。这种蛀虫,不配为官!
当晚我们连夜离开县城。马车上,我对萧绝和凤清羽说:等京城稳定了,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吏治。
五天后,我们终于到了京城。城墙还是那座城墙,可城门口的守军换成了义军的人。看见我们的马车,他们齐刷刷跪下行礼。
恭迎公主!
我掀开车帘,看着熟悉的街巷,心里五味杂陈。就是在这里,我失去了娘亲,也是在这里,我遇到了萧绝。
皇宫比记忆中破败了许多。二皇子被囚后,这里就没人打理了。满地落叶,廊柱上的漆都剥落了。
在勤政殿,我见到了还在坚守岗位的几位老臣。他们看见我,激动得老泪纵横:公主!您总算来了!
看着他们花白的头发,我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安置下来后,我立即着手处理政务。积压的奏折堆成了山,各地告急的文书源源不断。我每天忙到深夜,连吃饭都是在案前随便扒拉几口。
这天我正在批阅奏折,突然一阵恶心,冲到门口干呕起来。萧绝赶紧给我拍背:是不是累着了?
我摇摇头,心里却咯噔一下。这个月的月事...好像迟了...
但眼下实在顾不上这些。京城百废待兴,各地藩王还在虎视眈眈,我必须尽快稳定局势。
十天后,我第一次在朝堂上露面。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官员,我平静地开口:本宫今日来,只为一件事——还政于民。
满朝哗然。
我继续说:即日起,成立临时议事堂,由各地推举贤能共同议政。待局势稳定,再行推举新君。
这个决定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激起千层浪。有赞成的,有反对的,还有质疑的。
但我心意已决。
晚上回到住处,我终于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看见萧绝红着眼睛守在床边,陈大夫正在给我把脉。
公主...陈大夫欲言又止。
我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是又有了?
他点点头:已经两个月了。公主,您这次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我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苦笑。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可既然来了,就是缘分。
萧绝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哽咽:清浅,我们回凤鸣山吧。这担子太重了,你不能再...
我摇摇头。路是自己选的,再难也要走下去。
只是,想起远在凤鸣山的两个孩子,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