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水声吞噬了其他一切杂音,飞溅的琥珀色水雾带着清冽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陈凡站在距离水潭边缘约二十米的一块滑腻黑岩上,眯起眼(意识聚焦),打量着那瀑布下、乱石堆中的“酒杯石”。
岩石天然凹陷成碗状,内壁光滑,似乎常年被水流浸润。此刻,正有一滴接一滴浓稠如蜜的琥珀色液体,从上方某处岩缝渗出,不紧不慢地滴落碗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与瀑布的轰鸣形成奇特的对比。碗中心,一小汪琥珀色液体里,沉着一件东西,正随着液面微微荡漾,闪烁着温润内敛的光芒——那光芒的质地,与“负山”巨兽的暗金骨骼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剔透。
(心理活动: 就是它了吗?‘琥珀指南针’?)
他没有立刻上前。这地方太“正”了,正得诡异。瀑布气势磅礴,酒香提神醒脑,与长眠滩整体的衰败绝望格格不入。往往在这种地方,潜藏的危险也最致命。他回忆起焦黑盔甲的警告,还有“小心摆渡的”那句提示。摆渡人暂时未见,但眼前的“喷泉”和“指南针”,难道就是安全的?
他仔细观察四周。水潭广阔,水面翻滚着白沫和奇异的光晕,深不见底。潭边除了这片乱石区,其他地方都是陡峭湿滑的岩壁。瀑布后方水幕厚重,看不清是否有空间。空气中除了酒香和水汽,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被水流声掩盖的嗡鸣,像是某种力场或结界在运转。
(心理活动: 有防护?还是……陷阱的开关?)
他沉吟片刻,从脚下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边缘锋利的黑色石块。没有冒然扔向酒杯石,而是用尽全力,斜斜地掷向水潭靠近酒杯石一侧的上方空处。
石块划破水雾,飞向预定的轨迹。
就在石块飞临水潭上空约三五米高度时——
“滋啦!”
一道纤细的、几乎透明的琥珀色电弧,毫无征兆地从翻涌的潭面某处弹射而出,精准地击中石块!
没有爆炸,石块在空中瞬间融化,化作一捧黑色的细沙,混合着几星琥珀色的光点,簌簌落入潭中,连个涟漪都没激起多大!
陈凡瞳孔一缩。
(心理活动: 果然有防御!而且是瞬间分解物质的高能量电弧!)
他庆幸自己的谨慎。直接走过去,或者贸然触碰酒杯石,下场恐怕和那石块一样。
但“钥匙”近在眼前,不可能放弃。必须找出这防御机制的规律,或者……弱点。
他开始沿着水潭边缘,小心翼翼地横向移动,从不同角度观察。同时将一丝微弱的感知(主要依靠暗银印记残存的界定感)探向水潭和瀑布方向,试图捕捉那无形力场的波动节点。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眼前的难题时——
“喂!那边那个铁罐头!不想变成一摊铁水的话,最好别乱动!”
一个清脆、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女声,穿透瀑布的轰鸣,突兀地在他侧后方响起!
陈凡浑身一僵,猛地转身,手中荆棘骨瞬间横在胸前!暗金光芒本能地流转起来。
声音来自他刚才攀上高坡方向的乱石堆阴影里。那里,一块巨大的、布满孔洞的珊瑚状礁石后,缓缓转出一个人影。
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高腿长,穿着一套紧身的、材质奇特的暗蓝色连体衣,许多部位覆盖着类似甲壳的黑色护甲,关节处有灵活的连接。护甲上有不少划痕和污渍,但整体完整。她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剪得很短,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脸庞线条清晰,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与瀑布的颜色微妙相似)正锐利地打量着陈凡,眼神里充满警惕、审视,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背着一把几乎与她等高的、造型奇特的武器。那武器像是某种大型弓弩与机械结构的结合体,通体哑光黑色,线条流畅,带着冰冷的科技感,与这片古老诡谲的海域风格迥异。弓弩的一端,隐约有极其微弱的蓝色能量流在导管内脉动。
(心理活动: 活人?!而且这装扮……不是这片海域的风格!她是从哪里来的?)
陈凡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绷紧。在这鬼地方,任何活物都可能比死物更危险。他沉默着,只是将荆棘骨握得更紧,铠甲下的意识体全神贯注地锁定了对方。
银发女人见陈凡没有回应,也不意外,只是撇了撇嘴,目光扫过他手中散发着暗金光芒的骨矛和胸口那布满裂痕、隐隐透出三色微光的印记,眼底掠过一丝惊疑。
“印记融合者?还是……被污染异化的?”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很轻,但在这距离和水声背景下,陈凡还是隐约捕捉到了。
她似乎对印记有所了解?
女人向前走了几步,但依旧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双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陈凡能感觉到,她的肌肉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她指了指水潭和酒杯石方向:
“别费劲了。那‘琥珀池’周围的‘醉意力场’是全天候激活的,任何带有‘迷失’、‘混乱’或者‘过高能量活性’的东西靠近,都会被‘醒酒电弧’招呼。你刚才扔石头试探是对的,但方法太糙。”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的挑剔。
陈凡依旧沉默,只是微微偏头,示意她继续。
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快速说道:“我叫‘星芒’,来自‘巡天院’第七探索队。我们的船……迷失在这里了。我在找出去的路,根据一些古老的记录,‘醉鬼海峡’的‘醒酒泉’下面,可能有指向稳定区域的‘锚点信标’,也就是那玩意儿。”她朝酒杯石扬了扬下巴。
巡天院?又一个陌生的组织。陈凡心中记下,但表面不动声色。
“你想拿那个‘信标’?”陈凡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铠甲,沉闷沙哑。
“废话。不然我来这鬼地方观光?”星芒没好气地说,随即又补充,“看你的样子,也是冲着它来的。但这力场不好破。我观察了两天了,这力场的能量源头似乎和瀑布本身以及潭底某个东西相连,循环不息。硬闯就是找死。”
“你有办法?”陈凡问。
星芒犹豫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盯着陈凡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风险,然后才说:“有个猜想。这地方叫‘醉鬼海峡’,‘醒酒泉’。力场攻击的是‘迷失’、‘混乱’和‘高活性’。也许……反其道而行之?”
她顿了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凡:“我身上有‘巡天院’的制式精神稳定锚,能最大程度抑制‘迷失’和‘混乱’倾向。但能量活性不低。而你……”她目光再次扫过陈凡胸口,“你的印记虽然乱七八糟,还有很强的污染感(她皱了下眉),但其中有一部分……很‘沉静’,很‘稳定’,像是……某种古老守护力量的残留?如果能用你那部分力量作为外层‘掩护’,降低我们整体在力场感知中的‘活性’和‘威胁度’,再配合我的精神稳定,或许有机会靠近。”
陈凡心中快速权衡。这女人来历不明,但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她提到“精神稳定锚”和“污染感”,显然对这片海域的力量性质有一定认知。合作?风险在于她可能另有图谋,或者在关键时刻出卖自己。不合作?单凭自己,目前确实没有稳妥的办法获取“指南针”。
而且,她对“锚点信标”的说法,与“琥珀指南针”的传闻能对应上。或许她知道更多关于这“钥匙”的用法?
“怎么合作?”陈凡沉声问。
“简单。你走前面,用你那‘沉静’的力量尽量包裹住我们两人周围,模拟出一种‘无害’、‘稳定’的状态。我跟在你后面,用稳定锚进一步收束我们的精神波动。慢慢靠近,一旦力场有异动,立刻后撤。拿到东西后……”星芒目光闪了闪,“各凭本事?或者,暂时共享信息?我需要信标指路,你估计也需要。”
她说得直接,甚至点明了可能的后续竞争。这种坦诚反而让陈凡稍微降低了一丝戒备——至少比满口承诺合作要好。
(心理活动: 可以试试。但必须留一手。)
“可以。”陈凡点头,“但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信标’和出去路径的信息。”
“拿到手再说。”星芒很干脆,“现在,先干活。把你那‘沉静’的力量放出来我看看,我得确认有效。”
陈凡没有完全照做,只是将暗金荆棘骨中蕴含的、属于“负山”巨兽的守护与坚韧意念,混合一丝暗银的稳定界定感,在身前凝聚出一小片淡金色的、仿佛磐石般的光晕区域。
星芒仔细感知了一下,点点头:“有点意思……虽然粗糙,但本质层级不低。应该能糊弄一下那死板的力场。准备好,我们慢慢靠过去。”
她走到陈凡侧后方约一步远的距离,从腰间取下一个巴掌大小的、布满精密纹路的银灰色金属片贴在额前。金属片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形成一层极淡的光膜覆盖她全身。陈凡立刻感觉到,她身上那种属于活人的“生命活性”和精神波动,被极大地压制、收敛起来,变得近乎“死物”般平稳。
(心理活动: 巡天院的技术……)
陈凡不再多想,集中精神,将暗金色的守护光晕扩大,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和星芒都笼罩在内。光晕厚重沉凝,竭力模拟出一种亘古不变、无害无争的岩石般的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开始迈着极其缓慢、谨慎的步伐,向着轰鸣的瀑布和水潭边,那闪烁着诱人微光的酒杯石,一步步靠近。
琥珀色的水雾扑面,酒香愈浓。
潭面之下,那无形的“醉意力场”仿佛在沉睡,又仿佛睁开了无数双无形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两个试图蒙混过关的闯入者。
十米……八米……五米……
陈凡能感觉到,笼罩周身的暗金光晕,正承受着某种无形的扫描和压力。星芒紧跟在侧后方,呼吸轻不可闻。
越来越近。
酒杯石中,那琥珀色的“指南针”,轮廓越发清晰。
就在距离酒杯石不足三米,几乎伸手可及之时——
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力场,也不是来自潭水。
而是来自他们身后,那高坡方向的浓雾之中!
一声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擦玻璃的嘶鸣,撕裂空气!紧接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闪烁着幽蓝色泽的冰冷视线,如同潮水般,穿透雾气,牢牢锁定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哨卫!而且,是数量远超之前所见的大队哨卫!
它们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包围了这片区域,此刻正从雾中缓缓显形,手中凝聚的幽蓝光戟散发着致命的寒意,封锁了所有退路!
为首的一个哨卫,体型格外高大,幽蓝光晕中隐约可见更加繁复的甲胄纹路。它那空洞的“目光”扫过陈凡和星芒,最终,定格在陈凡胸口的融合印记,以及他手中那截暗金荆棘骨上。
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冰冷、充满不容置疑的命令式意念,轰然撞入两人的意识:
“——检测到高度污染源及非法入侵者。”
“——立即放弃抵抗,接受‘归档’处置。”
“——重复,立即放弃抵抗!”
星芒脸色瞬间煞白,低骂一声:“该死!怎么把它们引来了!”
陈凡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前有“醉意力场”和近在咫尺的“钥匙”,后有大队冰冷无情的哨卫堵截。
他们被夹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