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河颓然地靠在后座冰凉的玻璃窗上,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苏晚的出现,太突然了。
像一面擦得锃亮的镜子,毫无预兆地,清晰地照出了他此刻的狼狈,不堪和与那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苏晚所代表的那个通过自身努力可以触摸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都与他现在身处的这个由霍昭掌控的、华丽而冰冷的牢笼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而这一切,都被霍昭以一种极其粗暴、不容置疑的方式打断了。
霍昭就坐在他旁边,相隔不过半臂的距离。
他向后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冷硬的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愈发深邃和难以捉摸。
他呼吸平稳,仿佛刚才在校门口那场充满火药味和警告意味的短暂冲突从未发生过。
方星河疲惫地闭上眼,黑暗中,苏晚那双写满了担忧的眼眸,与霍昭那双充满了冰冷警告和绝对占有欲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激烈地碰撞撕扯。
“咳。”
一声极轻的咳嗽声,打破了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是霍昭。
他依旧闭着眼,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
这细微的声响,却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方星河身体动一下,仿佛被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水”霍昭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微哑。
方星河转头,疑惑的望着他,就见他伸出手,拿起固定在中央扶手箱上的保温水壶,倒了一杯温水。
水杯是温控的,水温恰到好处。他将水杯递向方星河的方向。
然后没有再说多余的一句话,只是手一直伸在那里不动,方星河很想不理他,让他就这样一路举着杯子回去,但是他也明白这是霍昭给自己的一个台阶,对于从来都说一不二,强势的霍昭来说,这样的举动很难得。
想着自己的母亲,哪怕刚刚还吵了一架,方星河也得给他一个面子。
霍昭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方星河接水杯的手背,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方星河喝了一口水,就将杯子随意地放回原处。整个过程中,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霍昭紧皱着眉头,阴沉的看着重新闭上眼靠在车窗上的白皙脸庞,心里恨的牙痒痒!
好…真是好的很!
回到那座位于城市之巅,奢华却冰冷的顶层公寓,空气中的压抑感几乎凝成了实质,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霍昭脱下西装外套,随手递给恭敬等候的阿姨,甚至没有看在鞋关处换拖鞋的方星河一眼,便径直走向书房。
厚重的实木书房门被重重带上,发出“咔哒”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声响。
方星河换完鞋子也没有理进了书房一间阴沉的霍昭,自己和阿姨打过招呼就到卧室里的阅读室去了。
书房内,霍昭没有打开主灯,只有宽大书桌上那盏蒂凡尼台灯散发着幽冷而集中的光芒。
他并没有坐下处理公务,而是迈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绝。
脚下,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如同铺陈开的银河,灯火辉煌,车流如织,却传递不出一丝暖意,反而更衬得这高空中的居所如同冰冷的堡垒。
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
“霍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
“程峰。”霍昭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但那种久居上位的无形压力却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去。
“请吩咐。”
“查一个人。”霍昭的语速平稳,字句清晰,不带任何个人感情,仿佛只是在交代一项寻常工作,“清北大学,经管学院,助教,苏晚。”
他哪怕今天只简单的听到一次就精确地给出了信息,略作停顿,补充道,“我要她的全部资料。家庭背景,社会关系,过往经历,尤其是……”他的眼神在窗外某一点聚焦,语气微不可察地沉了一分,“她和方星河在过去,是否有过任何超出普通校友范畴的交集。详细点。”
“明白,霍总。我会以最快速度给您答复。”
“嗯。”霍昭应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随意放在一旁的矮柜上,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轻轻敲击着。
苏晚那张温婉、知性却带着明显担忧和审视的脸庞,以及方星河在看到她时,那一瞬间的失神、慌乱,甚至……那一丝难以捕捉的紧张害羞的微红脸庞,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这是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出现过得神情,生动又美好。
可惜…面对的是别人…
一种极其陌生且令人极度不悦的情绪,像细微却顽固的毒刺,悄然扎进他惯常冷静无波的心绪中,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他不理解并将其归结为对“失控”的厌恶。
他不允许有任何超出他掌控范围的因素存在,尤其是……这种可能动摇他“所有物”心思、试图将其拉离他划定轨道的“不稳定因素”。
必须彻底排查,然后……必要时,清除影响。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的气氛持续僵硬。
方星河并没有因为那一杯水而缓和气氛。
他照常去华信证券实习,完成霍昭要求的各项任务,也按要求陪同出席了一场必要的商业晚宴。
但整个过程,他全程不感兴趣,与人交谈时心不在焉。
餐桌上,面对米其林星级主厨精心烹制的菜肴,也只是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刀叉。
霍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坐在餐桌的主位,动作优雅地使用着银质餐具,慢条斯理地用餐,目光却偶尔会状似无意地扫过旁边那个始终低着头,慢慢咀嚼着食物的少年。
看着方星河那副魂不守舍、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模样,霍昭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他认为,这种持续的低落情绪,其根源显而易见。
终于,在一天晚上,当方星河又一次对着盘中几乎未动的食物发呆时,霍昭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银器与骨瓷盘边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最近的饭菜,是不合你的胃口?”霍昭忽然开口。
方星河回过神,然后仓促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有。”
“那为什么几乎不吃?”霍昭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目光平静却极具压迫感地锁定方星河,“嫌弃厨师是换了新的,还是食材不够新鲜?你可以提出来。”
“不是……都不是。”方星河避开他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的边缘,“我只是……没什么食欲。”
“没什么食欲?”霍昭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信还是不信,“从学校回来之后,你的食欲就一直‘不好’。是因为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倒胃口’的人或事吗?”
他这话问得近乎直白,带着明显的暗示。
他抬起头,看向霍昭:“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霍昭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还是说,需要我提醒你,那个让你念念不忘、以至于回来之后茶饭不思的‘苏学姐’?”
“霍昭!”
方星河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脸上因为愤怒而泛起一丝红晕,“你够了!我跟苏学姐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只是关心我。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你那种……那种肮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
“关心?”霍昭冷笑一声,也缓缓站起身,身高带来的优势让压迫感倍增,“用什么关心?用她那些毫无实际帮助的空话?还是用她那种自以为能拯救你的、可笑的同情心?方星河,你醒醒吧!她现在出现,除了给你带来不切实际的幻想和麻烦,还能有什么?”
“麻烦?最大的麻烦就是你!”方星河口不择言地低吼出来,积压的委屈爆发:“是你把我关在这里!是你控制我的一切!现在连别人正常的关心,你都要剥夺!你根本就是有病!你见不得我跟任何过去的人有联系,你就是个控制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