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宸闻声,缓缓转过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清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那双总是过于平静的眼眸,此刻显得深邃难测。他放下手中的粗瓷茶杯,杯底与木桌接触,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厅堂里很安静,陈管事和老吴垂手站在一旁,里正爷爷也停下了喝茶的动作,哥哥、柳枢衡、柳毕筹都看向他。我的问话,似乎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位一直沉默的“宸公子”身上。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似乎再次扫过窗外那连绵的屋舍和田地,然后才重新落回我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审慎:“庄子规模颇大,产业齐全,田、林、畜、渔皆备,五十余劳力亦属难得。其根基,是好的。”
他先肯定了庄子的价值,这与我的判断一致。
“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观其屋舍棚厩,多处显旧,需费银钱修葺。茶园荒废,复垦需时耗力。更关键者,在于‘人’与‘管’。”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垂首恭立的陈管事和老吴,“旧主离意已决,管事之人难免懈怠,庄户或存观望。新主接手,首要在于立规、明责、提振人心,使散漫者归序,令勤勉者得赏。此非一日之功,亦需持续银钱与心力投入。”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透彻。不仅看到了资产,更看到了资产背后“人”的因素和管理的挑战。这恰恰是哥哥只看到“大”和“需要收拾”时,未能深入想到的层面。柳枢衡在一旁微微颔首,显然深有同感。柳毕筹也停下了记录,认真听着。
龙渊宸继续道,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若只求稳妥,购置村中良田十亩,足矣。然,”他再次看向我,目光似乎能穿透我表面的平静,直视我内心的权衡与野心,“你既有志于‘画柳家具坊’,欲在县城立足,进而图谋更远。则此庄子,便不止是田产,更是根基,是退路,亦是未来可能之依仗。”
“木材、皮革、甚至某些染料,或可自此间出产。庄户劳力,农闲之时,亦可经过训练,参与作坊粗活或运输。其产出之粮、菜、肉、果,可供宅院、铺面消耗,节省外购之资。更不论,拥有如此规模产业,于你身份、于柳家门第,皆是提升。”他一条条分析着,将庄子与我未来的事业蓝图隐隐连接起来,虽未言明,却点出了其潜在的、超越简单农业生产的战略价值。
“故而,利弊俱在。利在长远,根基深厚;弊在眼前,需投入整顿。”他最后总结,目光平静地落回我脸上,“取舍之间,在于你志在何方,又能否驾驭此间繁杂。”
厅堂里再次陷入安静。只有窗外远处传来几声牛羊的哞叫,更衬得室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我的决定。陈管事和老吴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里正爷爷捋着胡子,眼神复杂;哥哥皱着眉头,还在消化龙渊宸的话;柳枢衡和柳毕筹则是一副等待指令的专注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