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歌捏着那枚还带着体温的注射器残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篝火在他眼底跳动,苏念消失的方向只剩摇曳的灌木,那句“阿七……该醒了”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转身时军靴碾过碎石,带起一片火星——医疗帐篷的灯还亮着,阿七应该还在整理今天缴获的药剂。
“阿七!”他掀开帐篷帘的动作重得几乎要扯断绳结。
正在显微镜前调焦距的女人被惊得肩膀一颤,护目镜滑到鼻尖,露出眼下淡淡的青影。
她面前的操作台上摆满了玻璃器皿,最中央那支银色针管里,淡蓝色液体正泛着诡异的荧光——正是苏念留下的“预激活”残壳对应的药剂。
“你来得正好。”阿七摘下手套,指尖沾着试剂的冷意,“这根本不是原料。我用战魂抑制酶做了交叉检测……”她拿起一支试管晃了晃,液体里立刻析出絮状沉淀,“剂量不对,会唤醒沉睡者。”
楚狂歌的瞳孔微微收缩:“沉睡者?”
“战魂宿主的潜意识记忆。”阿七推了推护目镜,声音突然发紧,“他们在强制提取你的记忆碎片。上次你说训练时总梦见焦黑的军装,还有个背影模糊的男人……”她抓起平板电脑调出脑波图,绿色波纹像被石子搅乱的湖面,“现在这药剂会让这些碎片具象化,可能导致人格分裂,甚至暴走。”
帐篷外突然吹进一阵风,吹得酒精灯的火焰歪向一侧。
楚狂歌盯着那管淡蓝液体,喉结动了动:“谁想让我‘想起’不该记的东西?”
“清道夫?铁砧?或者……”阿七的手指悬在“长生计划”的文档标题上,没说下去。
沉默持续了三秒。
楚狂歌突然抓起桌上的密封盒,“咔”地扣住那支针管:“封存,别销毁。”
“你疯了?!”阿七拍案而起,金属托盘被撞得叮当响,“这东西会要了你的命!”
“要的就是他们以为我中招了。”楚狂歌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淡金色的战魂纹路,“凤舞,”他提高声音,帐篷帘应声被掀开,抱着平板的凤舞正站在外面,“去放风声——就说老子昨夜注射后,梦见‘父亲’了。”
凤舞的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敲击,嘴角勾起半分笑意:“明白。旧通讯网的老士官们最爱传这种‘天命’消息,清道夫的监听组半小时内就能收到。”
夜更深了。
楚狂歌裹着军大衣在营地巡逻时,月亮已经爬到了山尖。
龙影的影子从弹药箱后闪出来,压低声音:“新投效的三队里,有个叫马三的小子,今晚第三次往医疗帐篷方向转悠。”
“盯着。”楚狂歌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战术刀,“他要是动手,留活口。”
后半夜的风带着寒意。
医疗帐篷的帆布被吹得猎猎作响,一道黑影贴着地面爬过来,军靴上的泥渍还没干——正是马三。
他从怀里摸出细铁丝,正准备挑帐篷锁,忽然手腕一紧,整个人被反剪着按在地上,喉间抵上了冰凉的枪管。
“龙影的手法?”楚狂歌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龙影从帐篷另一侧现身,枪口始终顶着马三后颈:“他摸掉了两个暗哨,动作像受过特训。”
马三突然剧烈挣扎,嘴里发出含混的嘶吼。
楚狂歌蹲下来,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见他瞳孔正以诡异的频率收缩——是被注射过神经兴奋剂的迹象。
“谁派你来的?”楚狂歌掐住他的下颌。
马三突然咧嘴一笑,嘴角渗出血沫。
他的舌头在口腔里快速搅动,楚狂歌心头一凛,扑过去时已经晚了——“咔”的脆响后,鲜血顺着马三的下巴滴在地上,他用最后一口气嘶喊:“编号097,执行唤醒协议!”
雷莽的怒吼从身后炸响:“清道夫的洗脑兵都混到咱们肚子里了?!”他抄起工兵铲就要砸,被楚狂歌一把拦住。
凤舞蹲下来翻开马三的背包,从夹层里摸出枚徽章——表面是长生战团的火焰纹,但仔细看,纹路里刻着歪歪扭扭的“097”。
“伪造的,但用了咱们的铸模。”凤舞捏着徽章的指尖发颤,“他们连名字都不敢刻,只敢用编号。”
楚狂歌盯着那枚徽章,突然笑了:“来得正好。”他转身走向指挥部,军靴踩过马三的血迹,“凤舞,放消息——老子因药剂副作用昏迷,藏在北谷旧雷达站。龙影,让阿七用抑制剂模拟我的脑电波,找具体型差不多的假人塞进低温舱。”
“你要引蛇出洞?”龙影眼里闪过赞许。
“不止。”楚狂歌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停在“铁砧”标记的位置,“周铁衣,”他喊来正在调试电台的老兵,“借你的军方频段用用。”
凌晨三点,北谷旧雷达站的低温舱发出“滴”的一声。
而在百公里外的兵站地下通讯室,凤舞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龙影守在门口,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圈。
楚狂歌盯着屏幕上的“清道夫总部”登录界面,输入韩九曾无意中说漏的密码——果然,系统弹出了“最高权限”的绿色提示。
“所有编号部队,于72小时内清除‘长生战团’残余。”凤舞将指令群发出去时,窗外的启明星刚刚升起。
72小时后,通讯室的警报声炸成一片。
凤舞盯着不断跳动的数据流,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青崖哨撕了命令书,把‘清除’改成了‘保护’;云岭小队在墙上刷了二十个‘李建国’;最绝的是虎头山——”她抬起头,眼里有星光在跳,“三支小队带着迫击炮投奔咱们了,带头的小队长说,他叫赵大狗,他爹给他取这名字时,说‘名字热乎,人就死不了’。”
楚狂歌望着地图上亮起的红点,喉咙发紧。
那些红点不是坐标,是二十三个被撕掉编号、重新捡起名字的灵魂。
同一时刻,铁砧基地的指挥中心。
韩九将叛变报告摔在父亲面前,军靴后跟重重磕在地面:“你为什么不阻止?楚狂歌在挖咱们的根基!”
韩啸天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他不是在反抗,是在帮我们筛选。”他指了指报告上的“赵大狗”三个字,“连名字都能成为弱点的东西,要了何用?真正的工具,该连名字都不需要。”
韩九的手按在腰间的枪上,喉间的狗牌撞出脆响。
她突然转身,军大衣扫过沙盘上的模型——那些被标记为“可淘汰”的哨所编号,正一个接一个变成刺眼的红色。
而在长生战团的医疗帐篷里,阿七正用镊子夹起一片焦黑的布片。
那是从马三内衣夹层里找到的,展开后是张被烧了边角的照片:年幼的苏念站在一排玻璃舱前,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在她身后忙碌。
最醒目的是她身侧那个少年——和楚狂歌有七分相似,却没有额间的金纹,眼神空洞得像具提线木偶。
阿七的手指在照片边缘摩挲,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将照片塞进胸前的口袋,抬头时正看见楚狂歌掀帘而入,军大衣上还沾着晨露。
“阿七,”他声音低哑,“马三的遗物整理好了?”
阿七摸出照片,递过去时指尖微颤:“刚发现的。可能……和你的过去有关。”
楚狂歌接过照片,月光从帐篷缝隙漏进来,照在少年空洞的眼睛上。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苏念,喉结动了动,转身看向帐篷外的夜色——那里,苏念的影子正站在篝火旁,火光照得她的侧脸忽明忽暗。
“苏念。”他轻声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