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里,许久没有出声。
小翠担忧地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一片死寂,心里七上八下。她不知道小姐为何在看到永宁侯府和那位夫人后反应如此巨大,但她能感觉到小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沉的悲痛和某种决绝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才被轻轻拉开。张玥走了出来,除了眼眶还有些微不可察的红肿,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常,恢复了之前的沉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冷静,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的人不是她。
“小翠,” 她声音平稳地吩咐,“去请掌柜的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些事想请教。”
“是,小姐。” 小翠连忙应下,快步下楼。
不一会儿,微胖的掌柜便跟着小翠上来了,脸上依旧带着和气的笑容:“小姐唤小的来,有何吩咐?”
张玥请掌柜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这才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请教:“掌柜的,实不相瞒,我此次进京,是得了家中长辈一位故旧的荐书,想寻个机会,看能否在积庆坊这边的府邸里谋个差事,长些见识。”
她刻意模糊了“永宁侯府”这个具体目标,只说“积庆坊这边的府邸”,显得不那么突兀。
掌柜的闻言,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在这一带开店,见过不少类似想来攀附高门的远亲或故旧之后。他捋了捋短须,笑道:“小姐是想走官牙的路子?”
“正是。” 张玥点头,“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掌柜的指点,这附近可有稳妥些的官牙?需要些什么章程?”
掌柜的见张玥态度恭谨,谈吐不俗,倒也愿意卖个人情,便详细说道:“咱们这片归城南兵马司辖下的‘惠民牙行’管。像小姐这般,想进府里做个体面些的丫鬟女史,需得先去牙行登记名册,验明籍贯来历,得有保人作保。然后牙行会根据各府的需求,挑选合适的人选推荐过去。若是府里看中了,还要再经过管事嬷嬷的相看、考校,方能定下。”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张玥,委婉地提醒道:“不过……小姐,恕小的多嘴,这高门大户选人,尤其是近身伺候的,最重‘根基清白’。需得是家世三代以上、知根知底的良家子,或是府里家生奴才,方得信任。像小姐这般……外地来的,又无显赫家世傍身,恐怕……恐怕连名册这一关都难过。即便侥幸入了名册,没有过硬的关系打点,也很难被推荐到积庆坊这边顶尖的府邸去。”
掌柜的话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很明白:你来历不明,想通过正规渠道进入顶级勋贵府邸,基本没戏。
张玥心中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微微一沉。她不动声色,继续问道:“若是……有贵人亲笔荐书呢?” 她试探着问道。
“荐书?” 掌柜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谨慎地问道,“不知是哪位贵人的荐书?若是分量足够,或许能省去保人这一环节,牙行也会高看一眼。但籍贯来历,仍是必须要查验清楚的。”
张玥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说出“永宁侯府”和那封伪造荐书的细节,只道:“荐书是家中长辈一位京中故交所写,具体名讳,未得允许,不便透露。至于籍贯……” 她顿了顿,“我自幼长在江南,养在张氏商贾之家,并非奴籍。”
“商贾之家……” 掌柜的闻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摇了摇头,“小姐,不是小的泼您冷水。商贾之女,即便有荐书,想进侯府那样的门第……难,难如上青天啊。那些管事嬷嬷的眼睛毒得很,第一关就要盘问祖宗三代,稍有含糊,便直接撵出去了,连荐书都未必递得进去。”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
小翠在一旁听得心都凉了半截,眼巴巴地看着张玥。
张玥沉默了片刻,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失望的神色,反而点了点头:“多谢掌柜的直言相告,我明白了。”
送走了掌柜,小翠关上门,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连官牙的门槛都进不去,我们……我们怎么进侯府啊?”
张玥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侯府的方向,目光深邃。
官牙的路,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身份,是她目前最大的障碍。那封伪造的荐书,或许能帮她敲开牙行的门,但绝对无法让她通过侯府内部严苛的审查。
难道,就要止步于此了吗?
不,绝不!
她还有那方海棠帕!那是她身份的最终证明!
但是,现在还不是动用它的时候。在无法确保自身绝对安全、无法确定侯府内部如今是何情势之前,贸然亮出身份,无异于孩童抱金过市,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必须另辟蹊径!
她回想起之前赵老板说过,永宁侯府因为老夫人寿辰,需要采买大量物品,包括绣品……也可能会临时招募一些手艺出色的短工?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瞬间照亮了她的思绪。
或许……她可以不用通过官牙,而是直接以“绣娘”的身份,去尝试接触侯府负责采买的下人?比如,去侯府名下的铺子,或者……去侯府下人常去的市集?
这条路或许更曲折,更卑微,但至少,有机会绕过“身份”这个最大的障碍,直接展示她的“价值”!
想到这里,张玥转过身,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小翠,别慌。” 她语气沉稳,“官牙走不通,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去打听一下,永宁侯府名下,可有经营绣品或者绸缎的铺子?或者,这附近有没有侯府下人常去采买的市集?”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既然正门难进,那她便寻那侧门、角门,甚至……狗洞!只要有一线机会,她都要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