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月圆之夜。
皇宫太庙前的广场上,连夜搭起了一座九丈高的祭坛。坛上铺着明黄绸缎,四周悬挂着写满梵文的经幡。坛中央立着一尊青铜大鼎,鼎中香灰盈满,却未点火——因为今夜的主角不是香火,而是人。
戌时三刻,文武百官已按品阶列队完毕。与上次法会不同的是,今日站在最前方的不是太后党羽,而是以周文渊、陈廷敬为首的一众清流。三皇子赵祯身着监国蟒袍,端坐在祭坛东侧临时设的监国座上,面色沉静,眼神锐利。
广场四周,京营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他们不仅手持刀枪,腰间还挂着特制的网兜和熏烟——那是为防范毒蜂准备的。更远处,民防团的青壮们手持火把,将整个太庙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祭坛西侧那个被铁链锁住的身影上。
太后陈氏。
她穿着一身素白囚衣,头发散乱,脸上再无往日的脂粉,露出苍老憔悴的真容。铁链锁住了她的手脚,四名禁军侍卫按着她跪在祭坛前。可即便如此,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那双曾经母仪天下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坛下的百官,眼神怨毒如蛇。
“时辰到——”
司礼太监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三皇子赵祯缓缓起身,走到祭坛边缘,面向百官:“今日,非为祭祀,而为审判。太后陈氏,勾结西域邪教,残害百姓,祸乱朝纲,罪证确凿。依大周律法,当众宣判其罪,以正视听。”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展开,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陈氏身为国母,不思母仪天下,反勾结妖人,行血祭邪术,残害无辜四百三十八人;私藏军械,图谋不轨;把持朝政,迫害忠良……罪大恶极,天地不容。即日起,废去太后尊号,贬为庶人,赐白绫自尽。康郡王赵桓、世子赵珩,附逆同罪,削去爵位,三日后问斩。钦此!”
圣旨读完,全场死寂。
太后猛地抬头,疯狂大笑:“哈哈哈……皇帝醒了?那个中了千年醉的废物醒了?赵祯,你拿一张假圣旨,就想定本宫的罪?做梦!”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铁链哗啦作响:“本宫是先帝册封的皇后,是当朝太后!除了先帝,没人能定本宫的罪!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等康郡王大军一到,都要死!都要死!”
“康郡王大军?”一个虚弱却威严的声音从广场入口传来。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
只见八名太监抬着一顶明黄肩舆缓缓而来,舆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卧病十年、几乎被人遗忘的皇帝赵昀!
皇帝面色苍白,瘦得几乎脱形,但那双眼睛却清明锐利。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明黄常服,手中握着一枚玉玺。肩舆旁,永宁侯夏安坐在另一顶肩舆上,虽也病弱,但精神尚可。
“陛、陛下……”有老臣颤声惊呼,随即扑通跪倒,“臣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齐刷刷跪倒,山呼声震天。
太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她以为永远醒不来的男人:“不……不可能……千年醉无解……萨鲁曼说过……”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皇帝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广场,“柳家祖传的‘清心散’,正是千年醉的解药。陈氏,你以为朕真的昏聩了十年?朕只是在等,等一个能将你们一网打尽的时机。”
他看向三皇子,眼中满是欣慰:“祯儿,你做得好。这十年,委屈你了。”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本分。”赵祯眼眶微红。
皇帝点点头,目光转向太后时,已是一片冰冷:“陈氏,你可知罪?”
“臣妾无罪!”太后嘶声道,“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周!西域邪术可延年益寿,臣妾只是想为陛下求长生……”
“用四百三十八个无辜百姓的命,来求长生?”皇帝厉声打断,“陈氏,你疯了。”
“疯的是你们!”太后状若癫狂,“你们懂什么?萨鲁曼大师说了,只要完成最后的血祭,唤醒魔神,就能获得永生之力!到时候,陛下可以长生不老,大周可以永世不灭!臣妾是在为大周谋万世基业!”
百官哗然!
这已经不止是疯狂,简直是入魔了!
皇帝闭上眼睛,良久,挥了挥手:“拖下去,即刻行刑。”
“不——!”太后疯狂挣扎,“你们不能杀我!萨鲁曼大师会为我报仇的!他会让毒蜂席卷京城,会让魔神苏醒,会让你们所有人都——”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她的咽喉!
太后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涌出。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然后,她缓缓倒下,倒在祭坛冰冷的石板上,眼睛依旧圆睁,死不瞑目。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
广场入口处,张玥一身素白劲装,手持长弓,缓缓放下手臂。她身边,陆景云按剑而立,苏红袖、艾丽莎、月影分列两侧。再往后,是三百名黑衣银面的月影卫,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沉默而肃杀。
“辱骂君父,诅咒百姓,其罪当诛。”张玥的声音清冷如霜,“这一箭,是为翠薇园地宫中那四百三十八条冤魂。”
她走到祭坛前,向皇帝和三皇子行礼:“臣女夏明玥,参见陛下,参见殿下。”
皇帝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你就是……明珠的女儿?”
“是。”张玥抬头,直视皇帝,“也是永宁侯夏安与柳氏之女,夏明玥。”
“好,好。”皇帝连说两个好字,眼中竟有泪光,“明珠若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定会欣慰。”
他看向永宁侯:“夏卿,你养了个好女儿。”
夏安在肩舆上躬身:“陛下谬赞。小女鲁莽,还请陛下恕她擅杀之罪。”
“何罪之有?”皇帝摇头,“陈氏罪该万死,这一箭,便宜她了。”
他顿了顿,看向张玥:“夏明玥,你揭发太后罪行,救驾有功,朕要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张玥沉默片刻,缓缓跪地:“臣女别无所求,只求三件事。”
“说。”
“第一,恳请陛下重审永宁侯府十年前元宵案,还臣女与家人一个清白。”
“准。”
“第二,恳请陛下彻查太后党羽,为所有受迫害的忠良平反昭雪。”
“准。”
“第三——”张玥抬起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恳请陛下允许臣女,前往西山断魂崖,与西域妖人萨鲁曼做个了断。”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不可!”陆景云急道,“陛下,萨鲁曼阴险狡诈,断魂崖必有埋伏!臣愿代夏小姐前往!”
“臣也愿往!”夏瑾上前一步。
“老身愿陪公主同去!”月影颤声道。
“还有我!”艾丽莎握紧弯刀。
张玥却摇头:“不,这是遗族内部的事,必须由我亲自解决。萨鲁曼要的是我,若我不去,他真会释放毒蜂祸乱京城。我不能拿百万百姓的性命冒险。”
她看向皇帝:“陛下,臣女并非逞强。月神遗族的恩怨,需以遗族的方式解决。这是臣女的使命,也是……臣女生母明珠公主未完成的遗愿。”
皇帝深深看着她,良久,长叹一声:“你若执意要去,朕不拦你。但朕要派一队禁军随行护卫。”
“谢陛下恩典。”张玥叩首,“但禁军不必上山,只需在山下接应即可。萨鲁曼说过,这是我与他的对决,旁人不得插手。”
“这太危险了!”三皇子赵祯忍不住道,“夏小姐,你是我大周的功臣,朕……本宫不能让你孤身犯险。”
“殿下放心。”张玥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臣女既然敢去,就有把握回来。而且——”
她转身,面向百官,声音陡然提高:“而且臣女要向天下人证明,月神遗族的血脉,从未断绝!遗族公主,不是任人宰割的祭品,而是能守护苍生的守护者!”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周身忽然绽放出璀璨的银辉!
那光辉如同实质的月光,从她体内涌出,在夜空中流转、凝聚,最后在她身后形成一轮巨大的明月虚影!明月之中,隐约可见一株双蕊海棠的纹样,与那方海棠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月神显灵!”有老臣惊呼。
“是遗族圣纹!真的是遗族公主!”
月影和艾丽莎同时跪倒,泪流满面:“月神在上……公主殿下终于完全觉醒了……”
张玥站在银辉之中,白衣飘飞,宛若神女降临。她伸出手,掌心三件圣物自动浮现——月神之泪、海棠帕、完整的月之华。三件圣物在她掌心融合,化作一枚拳头大小的水晶,水晶中星河流转,浩瀚如宇宙。
“以此物为证。”她高举水晶,“我,夏明玥,月神遗族最后一位公主,在此立誓:必诛妖人萨鲁曼,封印魔神,还天下太平!”
银辉冲天而起,将整个太庙广场照得亮如白昼!
百官纷纷跪倒,就连禁军士兵也单膝跪地,齐声高呼:“公主千岁!公主千岁!”
皇帝坐在肩舆上,看着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女,眼中满是震撼和欣慰。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年先帝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明珠公主——因为遗族血脉中蕴含的力量,真的可以改变天下。
银辉渐渐收敛。
张玥收起水晶,转身看向家人。
柳氏早已泪流满面,夏瑾红着眼眶,夏安虽强撑着,但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父亲,母亲,哥哥。”张玥走到他们面前,跪下,“女儿不孝,让您们担心了十年。今日,女儿要去做该做的事。若女儿回不来……”
“别说傻话。”柳氏抱住她,声音哽咽,“你一定要回来,娘等你。”
夏瑾用力拍她的肩:“哥跟你一起去!”
“不。”张玥摇头,“哥哥要留在京城,保护父亲母亲,辅佐殿下。这是我们夏家的责任。”
她看向陆景云。
陆景云走到她面前,什么都没说,只是解下腰间的玉佩,系在她腰间:“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说要传给未来的儿媳。我等你回来,戴着它,嫁给我。”
张玥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等我。”
然后,她转身,走向广场入口。
月影卫自动让开道路,三百黑衣人齐刷刷单膝跪地:“誓死追随公主!”
“柳影统领,带一百人随我上山。其余人,留守京城,听从陆世子调遣。”
“是!”
张玥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父母兄长含泪目送,陆景云握紧剑柄,百官肃立,三皇子起身相送,皇帝微微颔首……
这是她的家,她的国,她要守护的一切。
“出发!”
一百零一骑冲出广场,在月光下奔向西方。
马蹄声如雷,渐行渐远。
陆景云站在原地,直到那一行人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
“她会回来的。”苏红袖走到他身边,轻声道。
“我知道。”陆景云望向西方,“因为她答应过我。”
太庙广场上,皇帝下旨:即日起,为永宁侯府平反,恢复夏明玥嫡女身份,加封“安宁公主”,享亲王俸禄。永宁侯夏安晋一等公,世子夏瑾擢升为兵部侍郎。靖海侯陆渊救驾有功,加封太子太保,其子陆景云……
皇帝顿了顿,看向陆景云:“陆卿,你想要什么赏赐?”
陆景云跪地:“臣别无他求,只求陛下赐婚——待安宁公主归来,臣愿以靖海侯世子之身,尚公主为妻。”
皇帝笑了:“准奏。待安宁公主回朝,朕亲自为你们主婚。”
“谢陛下隆恩!”
夜色渐深。
西山断魂崖上,萨鲁曼站在崖边,仰望着越来越圆的月亮。他手中托着水晶球,球中映出的正是张玥率队出城的画面。
“终于来了……”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狂热的光,“月神之血的继承者,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
他身后,一百血狼骑如同雕塑般站立。更远处,十个蚀骨蜂师围坐在蜂巢周围,口中念念有词。蜂巢中的蜂王已经膨胀到脸盆大小,复眼中倒映着血色月光。
山风呼啸,卷起漫天枯叶。
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对决,即将开始。
而京城中,陆景云站在城楼上,遥望西方。
他腰间,一枚与张玥那枚一模一样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玥儿,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在这里,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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