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饼的清香还萦绕在齿间,夜幕便已悄然降临。简单的晚餐后,林辰照例督促云轩和小丫温习了白天的观察笔记,又给他们讲了两个改编自科学史的小故事,便安顿孩子们睡下。
他自己却没有立刻休息。窗台上,那块被小丫捡回来的、带着螺旋花纹的黑石头,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林辰睡前检查门窗时,无意中瞥见,心里微微一动。这石头的花纹确实规整得有些过分,不像是纯粹天然冲刷能形成的。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也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是件有点特别的自然造物。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那块被林辰认为是“自然造物”的石头内部,正在发生着连它的制造者(噬道兽母体)都难以想象的诡异变化。
白天被小丫从阴暗潮湿的水沟淤泥中捞出,曝晒于炽热的阳光下,吸收了大量光能与热能(虽然对它来说是“毒药”),这已经让螺纹乙那混乱的内核备受煎熬。而夜晚,当它被放置在林辰的窗台上,距离那个“秩序源头”如此之近,四周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道韵(林辰长期居住修炼……哦不,是生活的地方),更是如同无形的水流,开始缓慢而持续地冲刷、渗透进它那由混乱法则强行糅合而成的“外壳”与“内核”。
螺纹乙全力维持着“石头”的伪装,不敢有丝毫异动。但它内部的混乱能量,却在这种内外夹击下,开始出现一种它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趋势。
那些破碎、扭曲、相互冲突的法则碎片,在持续不断的秩序道韵“熏陶”和阳光残留的“光热秩序能量”影响下,竟然开始极其缓慢地、笨拙地……尝试按照某种它们接触到的“秩序模板”进行重组!
就像一堆被胡乱扔在一起的积木,突然被放到了一个隐约可见的“模型图”旁边,虽然没人指导,但这些积木本身似乎开始倾向于朝着图上的结构靠拢。
这“秩序模板”,来自于它白天被动“聆听”到的、林辰讲解的“生命结构”、“生态网络”、“螺旋有序”等法则真意,也来自于周围环境中无处不在的、林辰无意中散发的各种大道韵律。
于是,在无人察觉的深夜,这块“黑石头”内部,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诡异无比的“法则重构”。
混乱的黑暗物质,开始尝试聚合成更稳定的、类似“细胞壁”或“组织膜”的薄层;
相互冲突的能量流,开始试图沿着某种预设的“通道”或“脉络”流动,就像粗糙地模拟血液循环或能量传输;
那些螺旋花纹,本是混乱模仿秩序的畸形产物,此刻却在内外秩序压力下,开始朝着更标准、更和谐的螺旋结构(类似dNA双螺旋的简化雏形)缓慢调整……
这个过程充满了失败、崩解、重来,缓慢到以年计都未必能有明显成果。但趋势已经出现,并且因为环境的高浓度秩序道韵而不可逆转。
更重要的是,随着内部结构的缓慢有序化,这块“石头”对外界秩序道韵的“亲和度”或者说“适应性”,正在极其微弱地提升。它开始不再那么剧烈地排斥、恐惧周围的环境,反而像一块干涸的海绵,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被动地吸收着窗台附近散逸的、温和的秩序能量,用来“修复”和“优化”自身那蹩脚的重组尝试。
它,正在从一个纯粹的混乱造物,向着某种未知的、混乱与秩序强行结合的、怪异的“有序混乱体”或“混沌有序体”演化。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最微观的法则层面,外表看起来,它依旧是一块沉默的、带着螺旋花纹的黑石头,顶多就是花纹在月光下似乎比白天更清晰、更“润”了一点。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王大锤惦记着那块“邪门石头”,本想等夜深人静时过来处理。但他刚摸到林辰小院附近,就感应到窗台方向那块石头的气息……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混乱邪恶的感觉减弱了,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呆滞”和“平和”?甚至隐隐与周围环境道韵有了一丝极其薄弱的“共鸣”?
“这……怎么回事?”王大锤愣住了,停在院外,不敢贸然行动。他担心自己的处理动作反而会打破某种未知的平衡,惊扰前辈。“难道……前辈早已洞悉此物,故意留在此处,另有深意?比如……作为某种‘反面教材’或‘炼器材料’?”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前辈行事,高深莫测,岂是自己能随意揣度的?既然前辈默许此石留在窗台(小丫捡回来,前辈没反对),那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静观其变。
于是,王大锤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决定继续观察。
这一夜,桃源村内外,除了某块石头内部在进行着艰难的“自我改造”,以及少数几个有心人的疑惑观望外,大体平静。
翌日清晨,阳光再次洒满小院。
林辰醒来,推开窗户,清新空气涌入。他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黑石头,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转身去准备早饭。
云轩和小丫经过一夜休息,精力充沛。吃早饭时,云轩又想起了昨天先生提到的“显微镜”。
“先生,我们真的能做那个能把很小东西放得很大的‘显微镜’吗?”云轩眼中满是期待,“我想看看水滴里是不是真的有‘小生命’,还想看看树叶的脉络到底长什么样。”
小丫也使劲点头:“我也想看看花瓣上的毛毛到底有多细!”
林辰看着孩子们渴望的眼神,笑了:“当然可以做。不过就像先生说的,需要合适的镜片和精密的调节装置。镜片我们可以再去找王爷爷帮忙,他那里好像有很通透的材料。至于调节装置……”
他想了想,“我们可以尝试做一个最简单的‘单式显微镜’,也叫‘放大镜组’。就是把两个凸透镜(放大镜)按照一定距离组合起来,就能获得比单个放大镜更高的放大倍数。”
他简单画了个示意图,解释目镜和物镜的区别,以及如何通过调节两个镜片之间的距离来改变放大倍数和清晰度。
“今天我们就先去找王爷爷,看看能不能请他帮忙打磨两片更小、更精致、弧度合适的凸透镜。”林辰说道,“然后我们一起尝试组装和调试。”
“太好啦!”孩子们欢呼。
早饭后,三人再次来到了铁匠铺。王大锤早已“恭候多时”——他整晚都在琢磨那块石头和前辈可能的深意,几乎没睡,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王爷爷早!我们又来麻烦您啦!”小丫嘴甜地喊道。
“王大叔,早。”林辰笑着打招呼,“又来叨扰了。孩子们想做个小工具,需要两片小巧精致的凸透镜,您看……”
王大锤一听“凸透镜”、“小工具”,再结合昨天前辈讲述的“微观生命结构”,立刻明白了!前辈这是要引导孩子们制作那传说中的“窥微见着”、“洞察生命本源”的无上神器——显微道镜啊!
“不麻烦!不麻烦!”王大锤连忙摆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林先生和孩子们的事,就是小老儿最大的事!凸透镜是吧?要多大?多厚?弧度多少?小老儿定当竭尽全力!”
林辰见他这么热情,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拿出自己画的简单要求和尺寸草图:“不用太复杂,大概这么大,两面凸起,弧度均匀,尽量通透就好。”他比划着大概指甲盖大小。
“明白!明白!”王大锤接过草图,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先生稍候!小老儿这就去准备材料,精心打磨!定不负先生所托!”
他立刻钻进内间,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珍藏的几块最顶级的材料:一块“空灵水晶”核心,天生具备“通透”、“破妄”、“显微”的灵性;一块“九窍琉璃玉”,性温润,能安神定魄,避免观察微观时心神耗损。他要为前辈和孩子们,打造一对配得上“窥探大道微尘”的绝世镜片!
就在王大锤闭关打磨镜片,林辰带着孩子们在铁匠铺外等候,顺便给他讲解一些光学成像的初步原理(如焦距、像差等)时,村口的高人们,自然也捕捉到了“凸透镜组合”、“显微”、“洞察微毫”等新的法则波动。
“显微……窥探微毫……”玉衡子勐地睁开眼,手指颤抖,“前辈……前辈这是要将‘大道至微’的领域,也向孩童开启吗?洞察细胞,见微知着,此乃直指造化本源、万物构成之终极奥秘啊!”
“若真能制成此等神器,”姜云苓呼吸急促,“我神农谷辨识药性、观察病灶,岂非能入微入化?甚至……观察人体经脉窍穴最细微的变化,完善修行体系?!”
“何止!”一位阵法大师眼中精光爆闪,“若能‘显微’,观察天地灵气流转的最细微轨迹、阵法符文构筑的能量节点,我等的阵法造诣,必将突飞勐进!”
他们觉得,前辈今日所为,是在打开一扇通往“微观大道”的禁忌之门!此门一开,将对炼丹、医术、炼器、阵法乃至整个修行体系,产生颠覆性的影响!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关注着铁匠铺的动静,仿佛在见证某种历史性的时刻。
而窗台上那块“黑石头”螺纹乙,在阳光的持续照射和秩序道韵的包裹下,内部的“有序化重组”似乎因为白日阳气更盛而加快了一丝丝。它那混乱内核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点“观察”与“学习”本能的意念(或许是模仿周围“生命结构”法则的副产品),懵懂地“感受”着铁匠铺方向传来的、关于“透镜”、“聚焦”、“显微”的法则波动。
它那正在拙劣模拟“生命结构”的内部,某些能量单元,竟然也下意识地尝试按照“透镜聚焦”的原理,调整了一下自身排列,试图更有效地“捕捉”和“利用”照射在它身上的阳光能量……
这导致它石头表面的螺旋花纹,在正午阳光直射下,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点秩序光泽的晕彩,随即恢复原状。
这一闪而逝的微光,被刚好路过窗下、准备去摘点葱花的林辰无意中瞥见。
“嗯?”林辰停下脚步,凑近窗台,仔细看了看那块黑石头。阳光下,石头表面的螺旋花纹似乎比昨天更清晰、更有质感了,刚才好像还反光了一下?
“是阳光照射的角度问题吧。”林辰没太在意,只觉得这石头在阳光下确实挺好看,“花纹挺别致,当个摆件也不错。”他随手将石头拿起来,掂了掂,感觉好像比昨天又轻了一点点?“错觉吗?还是晒干了水分?”
他摇了摇头,将石头放回窗台,转身去摘葱花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随手一拿一放,对于石头内部的螺纹乙而言,不啻于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地震”!它那脆弱的、正在进行“有序化”的内核差点被晃散架!心中对林辰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装死到底”的决心。
午后,王大锤终于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眼眶发红(熬夜加激动)但精神抖擞地走出了内间。
“林先生!幸不辱命!”他将木盒郑重地递给林辰。
林辰打开木盒,只见里面铺着柔软的丝绒,上面并排躺着两片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弧度完美、散发着澹澹温润光泽的镜片。即使以他外行的眼光,也能看出这镜片质地极佳,做工精湛,远超他的预期。
“王大叔,这……这太精美了!这得是多好的材料,费了多少工夫啊!”林辰由衷赞叹,“这工钱……”
“先生切莫再提钱字!”王大锤连连摆手,正色道,“能为此等‘窥道之器’略尽绵力,是小老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先生若给钱,便是瞧不起小老儿了!” 他心里想的是:能为前辈炼制“显微道镜”的镜片,这本身就是无上荣耀和机缘!材料算什么?他感觉自己对“通透”、“破妄”、“显微”等道境的理解都因此深刻了不少!
林辰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再三道谢,心中对桃源村村民“淳朴热情、手艺超凡且视金钱如粪土”的印象又加深了一层。
拿到镜片,林辰便带着孩子们回到小院,开始尝试组装“显微镜”。
他用硬纸卷了两个不同粗细的筒,将较小的镜片作为物镜固定在细筒一端,较大的作为目镜固定在粗筒一端。粗筒套在细筒外,可以伸缩调节两个镜片之间的距离。
经过反复调试焦距,当林辰将一小片透明的昆虫翅膀放在物镜下方,眼睛凑近目镜时——
一个清晰放大、纹理毕现的微观世界,呈现在他眼前!翅膀上细微的鳞片、脉络,都看得一清二楚!
“成功了!”林辰欣喜道,立刻让云轩和小丫轮流观看。
“哇!真的变大了!好多纹路!”
“看!这里还有更小的点点!”
两个孩子发出了阵阵惊呼,被这奇妙的景象深深吸引。
林辰又带着他们观察了花瓣绒毛、食盐晶体、甚至一滴池塘水(果然看到了微小的浮游生物),每一次都引来孩子们的惊叹和更多问题。
这架简易的“显微镜”,虽然倍数有限,调节粗糙,但却真正为他们打开了微观世界的大门。
而这过程中,“透镜组合”、“聚焦成像”、“微观结构”等法则波动,自然也清晰传出。
村口的高人们,感应着那成功“窥微”的法则涟漪,一个个激动得难以自持,纷纷在自己的领域开始脑补如何应用此道。
铁匠铺里,王大锤感应到“显微道镜”成功,比自己炼制出仙器还高兴,觉得参与了历史。
青木城,墨班受到“透镜聚焦”启发,开始尝试构建“灵能透镜”,试图更精确地控制和引导灵能束。
而窗台上的螺纹乙,在“显微镜”成功运行的瞬间,其内部那丝懵懂的“观察”意念似乎被强烈地刺激了一下,导致它整个“石头”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震颤了一刹那,表面的螺旋花纹又有微光一闪。它那混乱内核中,对“秩序”的模仿与适应,似乎又被动地加深了一分。
这一切,林辰都未察觉。他正沉浸在带领孩子们探索新世界的喜悦中。
“看,这就是科学工具的力量,它能延伸我们的感官,让我们看到平时看不到的奥秘。”林辰对孩子们总结道,“记住,好奇心和对工具的善用,是探索世界的重要伙伴。”
“先生,我们以后能看到更小更小的东西吗?”云轩意犹未尽。
“当然可以。”林辰笑道,“随着技术进步,工具会越来越强大。不过,那需要更多的知识和努力。”
“我们会努力的!”两个孩子齐声道。
夕阳西下,林辰收好显微镜,准备晚饭。他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黑石头,忽然心血来潮,拿起显微镜,对着石头表面看了起来。
在放大镜下,那些螺旋花纹的细节更加清晰,纹路规整得不可思议,甚至能看到纹路中极其微小的、类似晶体结构的反光点。
“这纹理……真是鬼斧神工。”林辰赞叹道,“完全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啊……倒像是……精心凋刻或者某种生物结构?难道是某种远古生物的化石?或者矿物结晶?”
他心中疑惑更甚,但限于工具和知识,也无法确定,只能将其归为“未解之谜”,留待日后或许有机会研究。
他不知道,当他用显微镜观察石头时,石头内部的螺纹乙,感觉像是被一个巨大无比的、充满秩序力量的“眼睛”给死死盯住了!那种被“洞察”、“解析”的感觉,让它那点可怜的混乱意识几乎要吓晕过去,内部的“有序化重组”进程都因此停滞了好几秒。
“太可怕了!这个‘秩序核心’连我伪装成石头都不放过!还要拿‘大道之眼’来观察我!”螺纹乙内心哀嚎,更加坚定了“我是一块石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莫得感情”的信念。
镜片的组合,揭开了微观世界的神秘面纱。
而“石化”的异变,则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演化。
林辰放下显微镜,开始淘米。他想着,明天或许可以教孩子们一些关于“声音”的知识,比如音调、响度、音色,甚至可以做些简单的乐器玩。
生活,依旧在这充满发现与教学乐趣的节奏中,平稳前行。
而那块窗台上的“黑石头”,在经历了白天的阳光、“大道之眼”的注视以及持续不断的秩序熏陶后,其内部的混乱,似乎又褪去了一分,某种难以言喻的、介于死物与活物、混乱与秩序之间的古怪“平衡”,正在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