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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朱长宁归来,东宫那被繁重政务和森严宫规层层包裹的肃穆空气,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润的明珠,悄然弥散开一种久违的、名为“家”的鲜活气韵。

夜深如墨,万籁俱寂,唯有书房窗棂透出的烛光,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投下一方孤寂的暖黄。朱标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疏之间,眉头紧锁,朱笔悬停在一份关于漕运改道的争议上,久久未能落下。连日来的劳神,使得他太阳穴处隐隐鼓胀作痛。

极轻的“吱呀”声打破了沉寂。书房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乌溜溜的杏眼在烛光下格外明亮。

“父王——”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糯,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亥时三刻了哦。”

朱标闻声抬头,对上女儿那双写满“我盯着你呢”的眼睛,紧绷的面部线条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化作一丝无奈又熨帖的笑意。他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这就好,批完这一份……”

“不行!”朱长宁端着一个小巧的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一只白瓷盅正冒着袅袅热气,散发出淡淡的、清甜的枣香和药材清香,“肝木克脾土,思虑过度最耗心血。您再看下去,明日早朝又该没精神了。”她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不由分说地伸手去收拢那些散乱的奏疏,“这是女儿盯着小厨房熬的桂圆红枣参茶,最是安神补气。父王快喝了,早些安置。”

那双手白皙纤细,却带着一种温柔的固执,动作利落地将朱笔从他手边拿走,盖好笔洗,又将那盏烛火拨得更亮了些,好让他看清参茶。朱标看着女儿忙活的小身影,听着她那套俨然已得真传的“医理”,心中那点因政务阻滞而生的烦躁,竟奇异地被这“管束”抚平了。他失笑摇头,顺从地端起那盅温度恰到好处的参茶,呷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带着清甜滑入喉中,暖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额角的胀痛也似乎减轻了几分。

“好好好,听我们宁儿的。”朱标放下茶盅,语气里是全然放松的宠溺,“这就歇了。”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晚都会上演。朱长宁成了东宫最尽职尽责的“熄灯官”,有时她来得更早些,还会捧着自己正在校阅的《救荒本草》草稿,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一边看书,一边“监督”父亲。烛光下,父女二人各据一案,一者处理天下政务,一者钻研草木医理,互不打扰,却又气息交融,构成一幅静谧而温馨的画卷。朱标偶尔从繁冗的奏疏中抬头,看到女儿专注恬静的侧脸,便觉得满心疲惫都被悄然涤荡。

而东宫后殿,太子妃常氏的寝宫内,也因女儿的归来,驱散了长久以来的清寂。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雕花长窗,在光洁的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常氏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里做着针线,是一件给朱标新制的寝衣。朱长宁便腻在她身边,小脑袋亲昵地靠在母亲肩头,手里也拿着一块素绢,笨拙地学着穿针引线。

“母妃,您说这‘金银花’,又叫‘忍冬藤’,花开时先白后黄,黄白相映,故得此名。五叔说,其性甘寒,清热解毒之效极佳,尤善散肺经邪热。”朱长宁一边努力对付着手里那根不听话的绣花针,一边小嘴不停,将从朱橚那里学来的医药知识,絮絮地说给母亲听,“还有还有,那‘地黄’,生用和制过之后,药性截然不同呢!生地黄性寒,能清热凉血;而用黄酒九蒸九晒后的熟地黄,就变得性温,专于滋阴补血了!是不是很神奇?”

常氏含笑听着,手中的针线活慢了下来。女儿清脆的声音如同春日檐下的风铃,驱散了深宫日长的沉闷。她不时温柔地应和几句,或是纠正一下女儿歪斜的针脚,或是轻轻抚过女儿柔软的发丝。那些枯燥的草药名字,经女儿之口说出,仿佛也带上了生命的趣味。有时,朱长宁还会拿出五叔朱橚所赠的医书手札,指着上面绘制的奇异草药图谱,依偎在母亲身边,一页页地讲解,常氏便也放下手中活计,饶有兴致地跟着女儿一起辨认。阳光暖融融地笼罩着母女二人,空气中流淌着宁静而安详的暖意,那是任何珍宝都无法替代的天伦之乐。

至于东宫的演武场和书房,则成了朱雄英和朱长宁兄妹俩“交锋”与“共谋”的主要阵地。

演武场上,朱雄英一改在父母面前的别扭,拿出了十足的“严师”派头。他一身利落的短打劲装,手持长枪,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地盯着妹妹的动作。

“腰沉下去!马步要稳!根基不稳,一切花哨都是空谈!”他声音严厉,毫不客气地用枪杆轻轻点了点朱长宁微微发颤的腿弯。

朱长宁咬着下唇,小脸憋得通红,努力维持着蹩脚的马步姿势,额角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半年未系统练武,筋骨确实生疏了不少。但面对大哥的严格,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儿也被激发了出来,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坚持。

待到练习射箭时,朱雄英更是认真。他站在朱长宁身后,几乎是半环抱着她,手把手地帮她调整握弓的姿势,拉弦的力道,瞄准的角度。

“呼吸要稳,心要静。眼、准星、靶心,三点一线!”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贴近妹妹的耳边,气息吹动了她鬓边的碎发,“感觉弓弦的张力,感受它即将脱手那一瞬的临界点……就是现在,放!”

“嗖!”白羽箭离弦而去,虽然依旧偏离靶心,却比之前有了长足进步,牢牢钉在了靶子上。

“嗯,还行。”朱雄英这才松开手,退后一步,抱着手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但嘴上却依旧不肯放松,“力道还是太软!明日开始,晨起先练半个时辰的石锁!”

朱长宁甩着被弓弦勒得发红的手指,偷偷瞪了大哥背影一眼,小声嘟囔:“就会凶人……”可看着靶子上那支属于自己的箭矢,眼底却忍不住泛起雀跃的光彩。

而在书房的课业上,形势则往往逆转。

当太傅讲授深奥的经义,留下艰深的功课时,朱雄英那被骑射武艺占去大半心神的脑子,有时便会转不过弯来。尤其是面对那些需要细致揣摩、引申发挥的策论题目,他时常会拧着眉头,对着宣纸发上半天的呆。

这时,朱长宁便会挪过来,歪着小脑袋看他卡壳的地方。

“大哥,太傅此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并非真说君王轻贱,乃是强调‘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根本。”她声音清脆,点着书本上的句子,“你可以引《孟子·梁惠王》篇里‘仁者无敌’的道理,再结合父王常说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来阐发呀。比如前元失德,民不聊生,故皇祖父顺天应人,提三尺剑而起……”

她思路清晰,引经据典,往往三言两语便能拨开迷雾。朱雄英先是拧眉听着,继而眉头渐渐舒展,眼中闪过豁然开朗的光,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立刻抓起笔,文思泉涌般奋笔疾书起来。

写了几行,他停下笔,扭头看向正低头认真临帖的妹妹,眼神复杂,既有被妹妹比下去的不服,更多的却是骄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他别扭地伸过手,将桌上那碟她最爱吃的桂花糖糕推到她面前,粗声粗气地道:“喏,这个……太甜了,我不爱吃,你拿去。”

朱长宁抬起眼,看看那碟几乎没动过的糖糕,再看看大哥那副明明想示好却偏要找个借口的别扭模样,抿嘴一笑,也不戳穿,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块,甜甜地道:“谢谢大哥!”

日光移动,将书房内并肩而坐的两个身影拉长。一个挥毫泼墨,一个静心临帖,偶尔低声交流几句,笔墨书香间,流淌着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温情。

夜幕再次降临,东宫家宴的膳桌上,气氛格外融洽。

朱标看着身边面色红润、眉眼含笑的妻子,又看看虽然互相斗嘴却明显亲近了许多的儿子女儿,心中被一种平淡而真实的满足感充盈着。他破例多用了一碗碧粳米粥,甚至主动夹了一筷子清蒸鲥鱼脸上最肥美的那块,放到了朱长宁碗里。

“宁儿近日辛苦,既要督促父王,又要陪你母妃,还要应付你大哥的‘严苛’训练,多吃些。”他温声道。

朱长宁甜甜一笑:“谢谢父王!” 她咬了一口鲜嫩的鱼肉,眼珠转了转,忽然看向对面的朱雄英,一本正经地说:“不过大哥虽然训练凶,教得倒是挺认真的。就是……就是有时候太啰嗦了,一个拉弓的姿势能说上十遍!”

朱雄英正啃着一只烧鹅腿,闻言差点噎住,俊脸瞬间涨红,梗着脖子道:“我那叫精益求精!严师出高徒!懂不懂?你以为谁都像我似的,教一遍就会……”后面半句声音小了下去,带着点嘟囔和不甘心。

常氏看着儿女斗嘴,忍不住掩口轻笑。朱标也笑着摇头,目光扫过女儿狡黠的笑容和儿子微红的耳根。

膳后,宫人撤去残席,奉上清茶。朱长宁像只依恋人的小猫,又腻到了常氏身边,小声说着什么趣事,逗得常氏眉眼弯弯。朱雄英则坐在一旁,看似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个玉坠,耳朵却竖着听妹妹和母亲说话。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出一个喜悦的灯花。

时序流转,节序端阳。

应天府中早已弥漫开粽叶与艾草的清香,秦淮河上隐约可闻龙舟竞渡的鼓点号子。然而东宫之内,却无太多节庆的喧嚣,反因几桩骤然压下的紧急政务,显得比平日更为沉凝。

黄河中游连日暴雨,数处堤坝告急的文书如雪片般飞入文华殿;北疆军镇关于鞑靼部异动的密报也送到了朱标案头;加之端阳节前各项典礼仪程的最终核定,千头万绪,皆需太子亲自过目决断。朱标已连续两三日熬至深夜,眼底的青黑愈发明显,即便是朱长宁每日雷打不动送来的安神汤,也难彻底驱散那眉宇间积压的沉重疲惫。

端阳前夜,月色清冷,透过窗棂,与殿内通明的烛光交融,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疏淡的影。文华殿东暖阁内,朱标终于将最后一份关于漕粮调拨的急件批红用印,搁下笔时,指节已有些僵硬。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喉间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倦极意味的喟叹。

一直安静坐在窗下小椅子上的朱长宁闻声抬起头。她放下手中的炭笔,看着父亲灯下清减憔悴的侧影,那双总是盛着灵动笑意的杏眼里,漫上清晰的心疼。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书案边,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替下朱标按压太阳穴的手。

朱标微微一怔,睁开眼。

“父王,”朱长宁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力道,指尖精准地揉按着他头侧的穴位,“您太累了。今日便到此吧,好不好?”

女儿的指尖带着一丝淡淡的、好闻的草药清香,力道适中,揉按之处,酸胀感缓缓化开,带来难得的松弛。朱标紧绷的神经在这细致的抚慰下,一点点松懈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复又闭上眼,默许了这份体贴。

暖阁内一时寂静,只闻烛火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远处宫墙外隐约飘来的、模糊的更鼓。

良久,朱标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宁儿,你那《救荒本草》,校阅得如何了?”

朱长宁手上动作未停,轻声答道:“回父王,‘草部’、‘木部’已大致校毕,‘谷部’也过半了。五叔记载甚详,图谱也精准,只是有些南方草木的别名与应天府一带略有差异,女儿都一一标注出来了。”

“嗯。”朱标低应了一声,似是随口问道,“若……若今岁江北蝗灾之后,饥民以草木充饥,依你所见,此书可能济得一时之急?”

朱长宁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神情认真起来:“父王,此书所载,皆是荒年可食可药之物,辨识、采食之法详尽,若印制分发州县,晓谕乡里,确能活人无数。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但书中亦明言,许多救荒草木,性偏寒凉,或微具毒性,不可久食、多食,需以特定方法炮制去除毒性,或与他物配伍。譬如‘黄独’(野山药),块茎可食,然其零余子(珠芽)却有毒,须深挖剔除。若饥民慌乱,不辨细节,或……或地方官吏敷衍,未能详加指导,恐好事变坏事,反伤人命。”

她声音清晰,条理分明,不仅看到了药草本身的效用,更虑及了推行过程中可能存在的隐患。朱标静静听着,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未曾打断。

“女儿以为,”朱长宁总结道,“此书乃救命之宝,然欲使其真正惠民,非仅刊印分发即可。需择精通药性之医官或老成吏员,深入灾地,实地指导辨识、采制、食用之法,方为万全。否则,发下去,也只是一堆废纸,甚至可能酿成祸患。”

她说完了,暖阁内重回寂静。朱标缓缓睁开眼,侧过头,目光落在女儿年轻却已显露出沉稳与缜密的面容上。那目光里带着审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赞赏。他未曾想到,女儿于医药之外,竟已能虑及吏治与实务推行之难。这番见解,已远超一个寻常深闺少女的范畴。

“虑事渐周了。”良久,朱标只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却抬手轻轻拍了拍女儿仍按在他太阳穴上的手背。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父子二人皆是一顿,看向门口。

暖阁的门被推开,朱雄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刚从演武场回来,额发被汗水濡湿,紧贴在英挺的眉骨上,一身靛蓝色的骑射服沾染着尘土草屑,浑身蒸腾着热气勃勃的少年气息。他手里竟小心翼翼地捧着几支新采的、带着宽大翠绿叶片的植物。

“父王,妹妹。”他走进来,声音还带着运动后的微喘,目光先是在父亲疲惫的面容上停留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看向朱长宁,将手中的植物递过去,“回来的路上看见宫苑角落生了几丛,记得你前几日翻书时念叨过,说这‘菖蒲’根茎可入药,叶似剑能辟邪,端阳悬挂最好。你看看,是也不是?”

朱长宁讶异地接过那几支还带着夜露湿气的菖蒲。叶片挺拔如剑,香气清冽独特,正是端午常用的那种。她抬头看向大哥,他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神亮晶晶的,隐含着一丝期待被肯定的神情,仿佛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是菖蒲,没错。”朱长宁忍不住笑起来,心底软成一片,“多谢大哥。正好,明日让宫人悬挂起来。”

朱雄英这才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似的,松了口气,随即又看向朱标,语气变得规矩了些:“父王,方才儿臣过来时,遇见了中书舍人刘大人,他似有急事求见,见暖阁灯还亮着,正在廊下候着。”

朱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份刚刚被女儿按摩驱散些许的疲惫感似乎又瞬间回笼。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道:“让他进来吧。”

朱长宁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开几步,继续整理她那《救荒本草》的草稿。朱雄英也收敛了神色,站到一旁。

中书舍人刘崧躬身入内,步履急促,手中捧着一份刚到的加急文书。暖阁内温馨宁和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重新被政务的紧迫感所笼罩。

刘崧禀报的是关于明日端阳大典仪程的一处突发更动,需朱标即刻裁定。朱标凝神听着,偶尔发问,声音恢复了太子惯有的沉稳威仪,仿佛方才那个闭目享受女儿按摩的疲惫父亲只是幻觉。

朱长宁和朱雄英安静地待在暖阁一角,互相对视了一眼。朱长宁悄悄指了指父亲案头那盏早已凉透的参茶,对朱雄英做了个口型:“热的。”

朱雄英会意,立刻轻手轻脚地端起茶盏,走到外间吩咐宫人换热的来。

待刘崧领命退下,新的参茶也恰好送到。朱雄英接过,稳稳地放到父亲手边。

朱标正揉着眉心,目光扫过案头堆积的文书,最终落在那几支翠绿的菖蒲上,停顿了片刻。他端起参茶,呷了一口,温热下肚,驱散了些许深夜的寒气和疲惫。

他放下茶盏,目光转向一双儿女,声音缓和了些:“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大典。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

“是,父王。”朱长宁和朱雄英齐声应道。

朱长宁走上前,将她方才校阅的一叠草稿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案一角,轻声道:“父王也早些安歇,勿要过于劳神。”

朱雄英也拱了拱手,想说什么,最终只憋出一句:“儿臣告退。”

朱标看着儿女退出暖阁,身影消失在门外。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堆亟待处理的文书上,又看了看角落里的菖蒲和女儿留下的书稿, 良久,终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重新提起了朱笔。

殿外廊下,月色如水。朱雄英放慢脚步,与妹妹并肩而行。

“父王总是这样……”朱雄英闷闷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对无力改变现状的懊恼,“那么多事,好像永远也处理不完。”

朱长宁抱着那几支菖蒲,叶片清冽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她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所以我们更要多顾惜父王些。”她顿了顿,侧头看向哥哥,“大哥,谢谢你采的菖蒲。”

朱雄英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顺手而已。”默了片刻,他又像是想起什么,语气认真起来,“对了,你方才跟父王说的那些……关于那本药草书发放的事,我觉得很有道理。”

兄妹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轻轻回荡,伴随着低低的絮语,渐渐远去。

暖阁内,烛火又安静地燃烧了许久。直至东方天际透出第一抹极淡的蟹壳青,那盏亮了一夜的灯,才终于被吹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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