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间,朱雄英指尖划过漕运图纸上的河道脉络,心思却早已飘向三日后的大明湖。莲子羹的余温还在碗底萦绕,赵琳儿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眸,与令牌上狰狞的狼头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他抬手按在桌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纵有疑虑,眼下也只能顺着这条线索走下去,一步都不能错。
忽的,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异响,像是瓦片被风吹动的声音,却又带着几分刻意的滞涩。朱雄英猛地抬眼,周身气息瞬间凝住,右手悄然按向腰间的佩剑。他没有声张,只缓缓起身,足尖点地,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借着烛火的阴影,撩开一丝窗纱向外望去。
夜色如墨,府衙庭院里的石榴树影影绰绰,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那身影身形矫健,落地时几乎没有声响,正贴着回廊的柱子,往书房斜后方的耳房摸去——那里,正是赵琳儿临时歇脚的地方。
朱雄英眼神一凛,心中警铃大作。是李景隆的人?还是另有图谋?他不及细想,左手飞快抓起案上的一枚镇纸,屈指一弹,镇纸带着破空之声,精准砸在庭院角落的铜铃上。“叮铃”一声脆响,瞬间划破夜的静谧。
早已暗中戒备的侍卫闻声而动,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不见半分喧哗,显然是训练有素。那黑影见状,知道行踪暴露,不再遮掩,猛地转身,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短匕,直冲着耳房的门扑去,似是要杀人灭口。
“住手!”朱雄英低喝一声,身形如箭般冲出窗外,佩剑出鞘,一道冷光划破夜色,直逼黑影后心。黑影察觉身后劲风,仓促回身格挡,“当”的一声脆响,短匕与长剑相撞,火星四溅。黑影被震得连连后退,看清来人是朱雄英,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即狠厉之色尽显,再次挥匕袭来。
此时侍卫已围拢过来,四五柄长刀同时出鞘,将黑影困在中央。那黑影武功虽高,却架不住人多势众,又被朱雄英的长剑死死压制,不过片刻便左支右绌。朱雄英剑招凌厉,招招直取要害,他深知此人身份不明,留着必有后患,剑锋陡然提速,直刺黑影咽喉。
黑影惊呼一声,急忙侧身躲闪,却还是被剑锋划破了肩头,鲜血瞬间浸透了黑衣。他知道今日难以脱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烟火,用力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一枚红色烟火直冲天际,在夜空中炸开一朵妖艳的花。
“是信号!”侍卫统领低喝,“殿下,他在召同伙!”
朱雄英脸色沉了下来,手中长剑愈发迅疾:“速战速决!”
话音未落,他猛地旋身,剑花挽出一道圆弧,趁着黑影分神的瞬间,一剑挑飞了他手中的短匕。随即抬脚踹在黑影胸口,将其踹倒在地,侍卫们立刻上前,铁链“哗啦”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脚。
朱雄英收剑入鞘,走到黑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是谁派你来的?目标是不是赵琳儿?”
黑影趴在地上,嘴角溢出血丝,却桀桀笑了起来,声音沙哑:“殿下...你以为抓住我就万事大吉了?三日后的大明湖...等着瞧吧!”他说着,突然猛地仰头,嘴角流出黑血,双眼瞬间失去神采——竟是早已藏了毒药在齿间,宁死不屈。
侍卫探了探他的鼻息,沉声回禀:“殿下,死了。”
朱雄英皱紧眉头,目光扫过黑影的尸体,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这人行事狠绝,又能如此轻易潜入府衙,显然是李景隆的心腹无疑。可他为何要冒险来杀赵琳儿?是怕赵琳儿泄露更多秘密,还是...这根本就是李景隆的苦肉计,故意让他死在这里,加深自己对赵琳儿的信任?
正思忖间,耳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赵琳儿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头发微散,脸上满是惊惶,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她看到庭院里的尸体和侍卫,脸色瞬间煞白,快步走到朱雄英身边,声音带着颤抖:“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朱雄英转头看她,只见她眼底满是真切的恐惧,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他沉默片刻,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此人夜闯府衙,目标似乎是你。”
赵琳儿闻言,身子猛地一颤,脸色更白了:“是...是李景隆派来的?他知道我背叛了他,所以要杀我灭口?”她说着,眼中再次盈满泪水,却不是之前的恳求,而是掺杂着后怕的委屈,“殿下,您看...他果然不会放过我,若不是您警觉,民女今日恐怕就...就见不到您了。”
朱雄英看着她的模样,心中的疑虑又添了几分复杂。他抬手,示意侍卫将尸体抬下去处理,然后对赵琳儿道:“此地不安全,今夜你暂且搬到内院厢房,由侍卫贴身守卫。”
“多谢殿下。”赵琳儿深深一拜,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殿下,李景隆连杀我灭口都做得出来,可见他心中有鬼,三日后的交易,他必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您一定要千万小心啊。”
朱雄英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转身回了书房。刚进门,侍卫统领便跟了进来,低声道:“殿下,属下在那尸体身上搜出了一样东西。”说着,他递上一枚小小的玉牌,玉牌上刻着一个“李”字,边缘还刻着细密的云纹。
“是李景隆府中的令牌。”朱雄英拿起玉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深沉,“但这也太明显了,反而像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侍卫统领也皱着眉:“殿下的意思是,这是个圈套?”
“不好说。”朱雄英将玉牌放在桌上,与那枚狼头令牌并排摆放,“李景隆老谋深算,一举一动都可能藏着后手。现在不管是不是圈套,我们都只能按原计划行事,只是...要再加一道防备。”
他顿了顿,看向侍卫统领:“你立刻再派一队人,乔装成平民,提前潜伏在大明湖周边,不要靠近画舫,只负责观察外围动静。一旦发现有大批可疑人员聚集,立刻传信,切记不要暴露。”
“属下明白!”侍卫统领躬身应下,转身离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朱雄英看着桌上的两枚令牌,又看了看那碗早已凉透的莲子羹,心中一片清明。不管赵琳儿是真心投诚还是假意作戏,不管李景隆的圈套有多隐秘,三日后的大明湖,都是一场避不开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