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旭出院那天,天气阴沉得像块浸了水的抹布。他裹着厚厚的棉袄,右手空荡荡地垂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往日里那点咋咋呼呼的劲头全没了,只剩下挥之不去的阴郁。
秦淮茹扶着他走进四合院,刚到中院就撞见了易中海。这位一大爷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快步迎上来:“东旭回来啦?身子骨好些了?”
贾东旭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倒是秦淮茹强打起精神道谢:“麻烦一大爷费心了,厂里那边多亏您帮衬。”
“邻里街坊的,说这些就见外了。”易中海摆了摆手,目光在贾东旭残废的右手上扫过,话里话外带着点惋惜,“就是可惜了这手……以后家里的重活,怕是指望不上了。”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贾东旭心上,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冒着火:“一大爷这是盼着我彻底废了?”
“东旭你这是什么话!”易中海脸一沉,摆出长辈的威严,“我是担心你家往后的日子!淮茹怀着孕,你又干不了重活,这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秦淮茹赶紧拉了拉贾东旭的胳膊,低声劝道:“别跟一大爷置气。”又转向易中海赔笑,“一大爷也是好意,我们心里记着您的情。”
易中海这才缓和了脸色,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难。这样吧,晚上我召集院里的人开个会,商量商量怎么帮衬你们家。”
这话听着暖心,王建国在自家门口听得却直皱眉。他太了解易中海的套路了——这老头看似热心肠,实则每一步都在算计,尤其是在傻柱身上,打得一手好算盘。
果然,晚饭刚过,易中海就敲响了院里的铜钟。各家各户的人陆续出来,三大爷阎埠贵还特意揣了个小本,准备记录“人情往来”,回头好折算成具体的“利”。
易中海站在中院的老槐树下,清了清嗓子:“今天叫大家来,是为了贾东旭家的事。东旭伤了手,家里顶梁柱塌了,淮茹还怀着孕,这日子难啊!咱们四合院是个整体,不能看着街坊落难不管,是不是?”
刘海中立刻附和:“一大爷说得对!咱们得发扬互助精神!我提议,每家每月匀出点粮票布票,帮贾家渡过难关!”他最近正想在院里树立威信,这种“主持公道”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阎埠贵却皱起了眉:“匀粮票布票倒是应该,可具体匀多少?总不能一家一个标准吧?我看得分个三六九等,按工资高低来……”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贾张氏的哭声打断了:“我的儿啊!命怎么这么苦啊!现在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了啊!”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眼神却瞟向傻柱家的方向。
王建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傻柱站在人群后面,脸上带着明显的同情。这傻小子,怕是又要被道德绑架了。
果然,易中海话锋一转,看向傻柱:“柱子,你跟东旭是师兄弟,关系最铁。现在他落难了,你这个当兄弟的,可得多担待点。”
傻柱直愣愣地点头:“一大爷您放心,我肯定帮!以后我每月给东旭家送点粮票,再买点肉给淮茹补补身子。”
“这就对了嘛。”易中海满意地点点头,又提高了音量,“柱子这觉悟,值得大家学习!不过光靠他一个人也不行,咱们得凑凑,帮贾家撑过这个坎。”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五斤粮票,递到秦淮茹手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刘海中见状,不甘落后地摸出两斤粮票,阎埠贵犹豫了半天,才捏着一斤粮票递过去,嘴里还念叨着:“我家人口多,实在是……”
其他人也纷纷拿出点粮票或零钱,多少不等。秦淮茹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来,眼眶红红的,看着倒真像那么回事。
王建国冷眼看着这出戏。易中海表面上是在帮贾家,实则是在给傻柱“上套”。他知道傻柱好面子,又重情义,只要开了头,往后贾家的“帮衬”就少不了他的份,时间一长,自然就被绑死在贾家这艘破船上。至于他自己掏的那点粮票,不过是用来堵别人的嘴,顺便卖秦淮茹一个人情。
散会后,傻柱果然提着个布包往贾家去了,里面鼓鼓囊囊的,看着像是白面和红糖。王建国见四周没人,悄悄跟了上去,在他快到贾家门口时喊住了他:“傻柱哥。”
傻柱回头见是他,愣了一下:“建国?有事?”
“你这是给贾家送东西?”王建国指了指他手里的布包。
“嗯,东旭家难,我帮衬点。”傻柱说得理所当然。
“帮衬可以,但得有个度。”王建国看着他的眼睛,“你现在把家底都贴进去,以后自己成家了怎么办?总不能让媳妇跟着你喝西北风吧?”
傻柱挠了挠头:“哪能呢?我跟东旭谁跟谁啊,他现在落难了,我能不管?”
“管不是这么管的。”王建国叹了口气,“易中海为啥非拉着你出头?他是想让你当贾家的长期饭票!今天你送白面红糖,明天他们就敢要肉要蛋,等你习惯了,这担子就卸不下来了。”
傻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然也动了心思:“一大爷不是那号人吧?”
“是不是,你自己品。”王建国没再多说,转身回了家。有些道理,点到为止就行,听不听得进去,还得看傻柱自己。
果然,没过两天,王建国就听说傻柱跟秦淮茹红了脸。起因是秦淮茹找他借二十块钱,说是给贾东旭抓药,傻柱手里没那么多,想拒绝又抹不开面子,憋了半天只掏出五块,秦淮茹当场就掉了眼泪,说他“见死不救”。
傻柱心里憋屈,跑到王建国家门口蹲了半天,见他出来就递了根烟(虽然王建国不抽),闷声闷气地说:“建国,你说得对,我好像真被算计了。”
王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就好。帮人得有底线,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傻柱猛吸了口烟,烟圈在他眼前散开,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以后……我还是少往贾家跑吧。”
王建国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他知道,傻柱这道坎,算是迈过去了。但易中海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这老头一心想找个“养老的依靠”,傻柱这块肥肉,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果然,当天下午,易中海就找上了王建国。他坐在王家的炕沿上,喝着王建国妈泡的茶,慢悠悠地说:“建国啊,听说你劝柱子别帮贾家?”
“一大爷说笑了,我就是跟傻柱哥闲聊几句。”王建国装傻充愣,“他自己的事,哪轮得到我插嘴。”
“你这孩子,人小鬼大。”易中海放下茶杯,眼神锐利起来,“我知道你看不惯院里这些事,但做人得讲情义。贾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不帮一把,能行吗?”
“帮可以,但不能绑架。”王建国毫不退让,“傻柱哥也不容易,每月工资就那么点,总不能全填进贾家这个窟窿里吧?一大爷要是真为贾家好,不如想想别的辙,比如跟厂里申请补助,或者帮秦淮茹找个轻快的活,总比指望别人接济强。”
易中海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他没想到这十岁孩子说话这么冲,而且句句在理,堵得他没反驳的余地。最后只能悻悻地说:“我知道了。你这孩子,太精明了,不好。”
说完,他站起身就走,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那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狼狈。
王建国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冷了下来。易中海的算计,他看得明明白白。但想把傻柱绑死在贾家?有他在,没那么容易。这四合院的浑水,也该慢慢清一清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只有中院那盏昏黄的路灯还亮着,照得老槐树的影子歪歪扭扭,像极了某些人藏在暗处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