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的声音与净化之光,在同一时刻降临。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个源自神圣的审判,一个来自纯粹的净化,交织成一张无法逃脱的网,将灰衣人彻底笼罩。
“吼——!”
灰衣人发出了一声不属于人类的嘶吼。
那声音里,不只是痛苦,更有一种灵魂被撕裂的怨毒。
净化之光灼烧着他的身体,审判敕令则冲击着他的魂魄。在他的魂体深处,一些被他尘封了无数年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阴暗的囚室。冰冷的锁链。
一个穿着皇子服饰的少年,蜷缩在角落,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
门外,他那高高在上的兄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皇弟,从今往后,你就在这里,慢慢地烂掉吧。父皇,还有这整个江山,都将忘记你的存在。”
“不——!”
记忆的碎片与现实的剧痛重叠,让灰衣人的嘶吼变得更加凄厉。他身上的灰色长袍彻底化为飞灰,裸露出的干枯躯体上,被白光灼烧出的伤口深可见骨,黑气和白烟交织升腾。
但他没有倒下。
他眼中那点属于人的理智,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疯狂的怨毒所取代。
他没有反击,甚至没有再看司马烬和苏青檀一眼。
他猛地抬起双手,结出一个诡异的手印,用尽全身的力量,疯狂地催动起覆盖整个京城的归墟大阵。
“轰隆!”
京城上空,那片巨大的血色天幕,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血湖,猛然沸腾起来。血光剧烈地闪烁,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扩散开来,笼罩了全城。
“嗷——!”
“吼——!”
一瞬间,城中所有被怨气侵蚀的傀儡,无论是百姓还是禁军,全都仰天发出一声嘶吼。他们眼中最后一丝浑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没有任何差别的杀戮欲望。
狂暴,癫狂,无差别攻击。
这是灰衣人付出的代价,也是他为自己争取到的撤退时间。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净化之光爆发的方向,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
太庙战场。
“小心!”
赵玄一刀劈开一个道兵,回头看时,瞳孔猛地一缩。
之前还只是悍不畏死的道兵,此刻彻底疯了。他们放弃了所有阵型和招式,只是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用爪子,用牙齿,用身体,冲向众人。
一名神捕的刀被卡在了一个道兵的骨头里,还没等他拔出来,另外三四个发狂的道兵已经扑了上来,瞬间将他淹没。
血肉撕裂的声音,和骨骼被嚼碎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顶住!结圆阵!”赵玄目眦欲裂,他的刀上虽然有破邪之力,但面对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疯狗式攻击,也开始捉襟见肘。
敌人太多了。
防线,在一瞬间就被冲垮。
另一名捕快被一个道兵死死抱住,他还没来得及挣脱,那个道兵竟然直接引爆了自己体内的怨气。
“轰!”
血肉横飞。
赵玄被气浪冲得连退几步,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
转眼之间,他身边只剩下最后两名捕快,三人背靠着背,浑身浴血,被上百个疯狂的道兵团团围住。
死地。
……
另一边。
剧烈的爆炸将王大锤震得七荤八素,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倒在不远处的苏青檀。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那股刺目的白光已经消失,整个人就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花,生命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苏老板!”
王大锤嘶吼一声,连滚带爬地过去,一把将她扛在肩上。
周围,发狂的傀儡已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王大锤看准旁边一栋半塌的阁楼,一头冲了进去,用身体撞开杂物,躲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他放下苏青檀,用几块破木板堵住入口,自己则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胸前的骨头断了好几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疼。
苏青檀的呼吸很微弱,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
在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的手在地上无意识地划过,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她的手指,凭着本能,下意识地蜷缩,将那个东西握在了手心。
那是一枚通体漆黑,入手冰凉的玉佩。
是灰衣人仓皇逃离时,从身上掉落的。
……
太庙。
司马烬跪倒在地。
那一声“审判”,抽空了他体内所有的神力。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玄和最后两名捕快,被无穷无尽的道兵包围,一点点被压缩,随时都可能被撕成碎片。
绝望。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自己还是太弱了。
就算看穿了敌人的计谋,就算联合了所有的力量,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依然不堪一击。
赵玄他们,要全军覆没了吗?
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
司马烬死死咬住舌尖,剧痛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去看,去分析。
他要死,也要死在看清敌人弱点的路上。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战场上。
道兵们疯狂地冲击着赵玄三人的防线,嘶吼着,咆哮着,一**地冲上去送死。
混乱,狂暴,毫无秩序。
但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之中,司马烬发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细节。
那些发狂的道兵,无论是从哪个方向冲来,在靠近太庙正殿大门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绕开一个区域。
那个区域,就在正殿门前的台阶下,正中央的位置。
仿佛那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或者说,有一个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的东西。
所有的道兵,在冲击赵玄等人的时候,都刻意地避开了以那个点为中心,半径约三尺的圆形区域。
那片小小的空地,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一个绝对安全的圆。
司马烬的眼睛,亮了。
……
皇宫深处,一间密室。
灰衣人的身影凭空出现,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一口黑血喷在了地上。
他捂着胸口,那里有一个碗口大的伤口,边缘处残留着圣洁的白光,阻止着伤口的愈合。丝丝缕缕的审判之力,更是在不断冲击着他的魂体。
他的气息,衰弱到了极点。
但他却缓缓地抬起头,脸上不仅没有痛苦和愤怒,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审判?净化?”
“呵呵……来得正好……”
“一切,都在道主的注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