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的裂隙在收缩。
那两堵厚重的冰墙,带着万钧之力,向中间合拢。挤压空气发出的声音,比任何野兽的咆哮都要响。
生路正在眼前关闭。
司马烬抱着昏迷的白姗,已经冲到了裂隙的入口。他能感觉到身后王大锤奔跑时带起的风。
但他们来不及了。
那道缝隙,已经窄到只容一人通过。
“司马先生!走!”
王大锤的吼声在身后炸响。
司马烬没有回头,他知道王大锤要做什么。他抱着白姗,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裂隙深处那片柔和的蓝光冲了进去。
就在他穿过缝隙的下一刻,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背后传来。
不是冰墙合拢的声音。
是血肉和钢铁,撞上冰墙的声音。
王大锤用他自己的身体,用他手中的战斧,卡在了那即将闭合的冰门之间。
“吼啊——!”
他发出了此生最愤怒的咆哮。
肌肉虬结的手臂青筋暴起,将战斧的斧刃死死地嵌进一侧的冰壁。他的脊背则用尽全力顶住了另一侧挤压过来的冰墙。
冰屑飞溅,碎裂的声音,骨头断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快走!给老子……把这鬼地方……掀了!”王大锤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司马烬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加快了速度,向着冰川通道的更深处跑去。
轰隆——!
冰门最终还是合拢了。
那巨大的力量,将王大锤和他手中的战斧,彻底关在了外面。
通道内最后的光亮消失,只剩下深处传来的幽蓝。
王大锤的咆哮被隔绝。
取而代之的,是外面无数冰裔被激怒后,更加狂暴的嘶吼,以及兵器砍在血肉之上的沉闷声响。
王大锤,独自一人,面对着整支失控的冰裔大军。
***
冰川的内部,不是想象中的狭窄洞穴。
这里是一座教堂。一座完全由冰晶构成的,宏伟的教堂。
穹顶高不见顶,无数巨大的冰柱支撑着整个空间。墙壁是透明的,里面冻结着各种司马烬从未见过的古代生物。有长着翅膀的巨蛇,有体型如同小山的猛犸,它们都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被永远地封印在了这里。
一条蓝色的光河,在教堂的地面下流淌,照亮了整个空间。
这里没有“画师”那刺耳的尖啸。
但司马烬却感觉到了另一种危险。
一种无形的“歌声”,在这座教堂里回荡。它很悦耳,甚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可司马烬的身体,却在逐渐变得沉重。
他抱着白姗,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力气被抽走了一丝。不是疲惫,而是生命本身在流失。
他怀中的白姗悠悠转醒。
她一睁开眼,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比雪还要白。
“这是……‘冰霜之心’的……核心……”白姗的声音很虚弱,“它的歌声……在吸收我们的生命。”
司马烬把她放下来,扶着她靠在一根冰柱上。
“我们必须找到源头。”司马烬说。
白姗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指,指着地面下那条流淌的光河。“我们走不远的。在这里待得越久,死得越快。”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她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汗珠。
过了许久,她才重新睁开眼,眼中透出一丝光亮。
“我的先祖……来过这里。”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教堂深处的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条她留下的能量通路。很微弱,几乎要消失了。但它能隔绝歌声的影响。”
“走。”司马烬不再多问,他再次将白姗抱起,朝着她指引的方向走去。
两人沿着那条几乎看不见的通路,走向冰之教堂的更深处。
***
同一时间。
大钰王朝,京城。
天空是灰白色的。
不是阴云,也不是雾气,就是一种单纯的,失去了所有色彩的灰白。太阳挂在天上,也像一个没有温度的白色圆盘。
街上的行人,情绪都很低落。
为了一点小事就破口大骂的人随处可见。神捕司的捕快们疲于奔命,处理着各种突然爆发的斗殴和混乱。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里。
皇城深处,一座临时搭建的议事厅内,苏青檀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各地急报,眉头紧锁。
她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自从天空变色以来,各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混乱。官员懈怠,军士哗变,百姓暴动,仿佛所有人的耐心和理智,都在被这灰白的天空一点点抽走。
门被猛地推开。
神捕司指挥使赵玄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急躁。
“阁主,出事了。”赵玄的声音很沉,“城东的张家,不对劲。”
“张家?”苏青檀抬起头。
张家,是前朝留下来的旧贵族之一,家底深厚,但在新朝一直很低调,从不参与党争。
“三天前,张家阖府紧闭,谢绝一切访客。”赵玄语速很快,“一开始我们以为只是避祸。但从昨晚开始,有巡夜的弟兄报告,张家大宅内,有诡异的光亮透出,还有很强的能量波动。”
“我派人前去警告,他们置若罔闻。今天早上,我亲自带人过去,宅子里的人,根本不回应。”
苏青檀站了起来,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灰白的天空。
“北境的急报,三天前就断了。”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赵玄听得清楚,“司马烬他们,没有消息。”
她转过身,看着赵玄。
“北境的危机,京城的异动,所有事情都发生在这三天之内。现在,一直置身事外的张家,也开始有动作了。”
苏青檀的眼神变得锐利。
“赵玄,这不是巧合。”
赵玄的表情也严肃起来。“阁主的意思是……”
“那个‘画师’,司马烬在最后传回来的消息里提到过他。他说,‘画师’要把整个世界,变成一块画布。”苏青檀的手指,在桌上的一份地图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一个点在北境,一个点在京城。
“他想画画,就需要有人帮他准备好画布,清理掉上面所有的杂色。”苏青檀看着赵玄,一字一句地说,“张家,就是他在京城里,负责‘清理杂色’的人。”
赵玄明白了。
“我立刻调集神捕司所有精锐,封锁张家,等候阁主命令。”
“不够。”苏青檀摇头,“他们敢在这种时候动手,准备一定很充分。只靠神捕司,可能会有很大的伤亡。”
她走到门口,对着门外的亲卫下令。
“传我的命令,调动‘闻风阁’所有在京城的好手,一刻钟内,到张家大宅外集合。”
“另外,通知京畿卫戍部队,让他们封锁整个东城,许进不许出。”
“告诉他们,张家谋逆,任何人敢阻拦,格杀勿论。”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果断。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苏青檀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混乱。她知道,现在不是慢慢调查的时候。
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力量,把这颗埋在京城里的钉子,拔掉。
“赵玄,你跟我一起去。”
苏青檀拿起了挂在墙边的长剑。
“我倒要看看,这帮前朝的余孽,到底想在这张画布上,画出个什么东西。”